许格非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牛奶，胃里久违地感受到一丝暖意。虽然依旧没什么胃口，但她强迫自己将那一小碗熬得软烂的米粥也慢慢吃了下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老话在此刻显得如此真实而残酷。
她刚放下勺子，门口就传来了那道她此刻最不想听到的、柔婉做作的声音。
“许小姐，听说你肯吃东西了，真是太好了。”林薇薇端着一盘切好的、精致的水果，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担忧笑容，走了进来。“我特意让厨房准备了点水果，你刚恢复饮食，要慢慢来，补充点维生素。”
许格非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拿起床边的一本艺术理论书籍——这是她刚才让佣人找来的——翻开了其中一页，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仿佛那里面有一个独立于现实的世界。
林薇薇对她的无视似乎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将水果盘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优雅地在床边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姿态娴静。
“许小姐，你别怪我多事。”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真诚的歉意，“我知道，之前可能有些误会，让你对我……有些看法。其实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希望大家都好，希望寒川能开心。”
许格非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一秒。希望寒川开心？所以她就活该被当作替身，活该被囚禁，活该被……那样对待吗？
她依旧沉默，用沉默筑起一道无形的壁垒。
林薇薇看着她苍白消瘦的侧脸，和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语气愈发柔和：“许小姐，其实……我很佩服你。出了这么多事，你还能这么……平静。要是我，肯定早就承受不住了。”
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天真和好奇：“我听说，你之前和那位顾言之先生，关系好像很不错？他为了你，可是不惜得罪寒川呢。这样的朋友，真是难得。”
这话看似感慨，实则恶毒。她是在提醒许格非，顾言之因为她也陷入了麻烦，更是在不动声色地向可能存在的监控（或很快就会知道谈话内容的靳寒川）暗示，许格非与顾言之关系“匪浅”。
许格非握着书页边缘的指尖微微泛白。她知道林薇薇的用意，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甚至连翻书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林薇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轻轻“啊”了一声，用一种带着回忆的口吻说道：“说起来，顾先生那样的才华和风度，在圈内确实很受欢迎呢。我在法国的时候，认识几位华裔艺术家，他们也提起过顾先生，说他当年在巴黎游学时，就很受女孩子欢迎，好像还和一位法国画廊主的女儿走得挺近的……”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许格非的反应。她在编造，在泼脏水，试图用这种捕风捉影的八卦，来离间许格非可能对顾言之抱有的感激和信任，同时也为接下来自己要放出的“海外恋人”照片做铺垫。
然而，许格非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像是完全沉浸在了书中的世界，对林薇薇的话充耳不闻。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反驳和怒骂都更让林薇薇感到挫败和恼怒。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着一堵冰冷的、光滑的墙壁表演，所有的精心算计都如同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她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就在这时，许格非终于有了动作。她合上书，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林薇薇，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厌恶，甚至没有情绪，就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林小姐，”她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轻，却异常清晰，“你说完了吗？”
“我累了，需要休息。”
“水果，请拿走，谢谢你的‘好意’。”
逐客令下得首接而冰冷，不带丝毫客气。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一阵红一阵白。她从未被人如此首接、如此无视地驱赶过，尤其是在她自认为占尽优势的情况下。
她猛地站起身，胸脯微微起伏，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挤出一个更加勉强的笑容：“那……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端着自己带来的那盘水果，快步离开了房间。
门被关上。
许格非看着门口方向，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极深的、冰冷的嘲讽。
林薇薇的段位，也不过如此。
她重新拿起书，却并没有看进去。林薇薇的话虽然恶毒，但也提醒了她一件事——顾言之的处境。
她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了。她必须想办法，至少要知道外面的情况，知道顾言之是否安全，知道她的《囚徒》……是否还有机会。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个存放旧手机的画具箱上。
风险很大，但……值得一试。
她需要等待一个更安全的时机。
当晚，靳寒川回来了。
他从林凡那里得知了许格非开始进食，以及林薇薇去“探视”反而被“请”出来的事情。
听到许格非开始吃东西，他心底那丝莫名的紧绷似乎松了些许。但听到她对林薇薇那冰冷的态度，他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他走进主卧时，许格非依旧靠坐在床头看书，听到动静，她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看书，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访客。
这种态度，比前几日的彻底沉默更让靳寒川感到一种无形的隔阂。沉默至少还是一种激烈的情绪，而这种平静的漠视，仿佛他己经被她从她的世界里彻底剔除了。
他走到床边，停下。
“身体感觉怎么样？”他开口，语气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带着一丝僵硬的缓和。
许格非翻过一页书，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靳寒川站在那里，忽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他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别人战战兢兢的回应，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彻底的、软硬不吃的冷漠。
他站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浴室。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许格非缓缓抬起头，看向磨砂玻璃后模糊的身影，眼神复杂难辨。
她知道，暂时的平静只是假象。
她与靳寒川之间，与林薇薇之间，甚至与这整个牢笼之间的战争，还远未结束。
而她，必须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和……或许渺茫的，反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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