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礁丛生的状态下，又滑过了几天。
许格非没有再冒险联系外界。那次短暂的信号传递，如同在深海中投下一颗石子，涟漪散去后，是更深的沉寂与等待。但顾言之那句“光隙将破夜，静待黎明”的回复，像一粒微弱的火种，在她冰封的心底顽强地存活着，带来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和支撑。
她变得更加“安分”。阅读，散步，偶尔甚至会坐在画架前，但不再画那些充满痛苦挣扎的《囚徒》系列，而是临摹一些古典名画的静物局部，笔触平稳，色彩调和，看不出任何情绪波澜。她在用这种方式，进一步麻痹靳寒川，也像是在重新学习如何“正常”地呼吸。
靳寒川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依旧每晚回到主卧，两人依旧鲜少交流。但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确实缓和了不少。有时深夜，他会醒来，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看着身旁那个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的纤细身影。她睡得很不安稳，呼吸清浅，偶尔会无意识地发出极轻的、如同小兽受伤般的呜咽，但一旦他稍有动作，那声音便会立刻消失，身体也随之僵硬，仿佛连在睡梦中都保持着警惕。
这种认知，让靳寒川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
他开始更多地在家里处理公务，书房成了他待得最久的地方。偶尔，他会“路过”二楼的画室，隔着虚掩的门，能看到许格非坐在窗边看书的侧影，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安静得不像真实存在。
林凡的调查报告也初步有了结果。
“先生，关于晚宴流言的源头，确实指向了与林小姐交往密切的几位太太。她们承认是听林小姐‘无意中’提起，说担心许小姐因为过去的一些情感经历，无法完全安心留在您身边，她们是‘关心则乱’，才不小心说了出去。”林凡汇报时，语气谨慎。
靳寒川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难辨。
林薇薇……果然是她。
他并不意外。在他这个位置，见惯了各种争宠算计的手段。只是，当这种手段用在他身上，并且是针对许格非时，一种被愚弄和冒犯的感觉，油然而生。更重要的是，这让他对之前因流言而对许格非产生的暴怒和怀疑，产生了一丝动摇和……难以言喻的烦躁。
如果他错怪了她呢？
“知道了。”靳寒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盯着她，看看她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
“是。”林凡顿了顿，又道，“另外，《囚徒》匿名展的线上部分，在昨晚子时己经悄然开启。虽然访问权限极高，保密措施严密，但根据我们监测到的零星外围反馈，在极小范围的顶级圈层内，引起了……相当大的震动。几位极具影响力的评论家用了‘震撼灵魂’、‘年度最具力量的作品’这样的评价。线下展预计在三天后举行，入场核查极其严格。”
靳寒川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震动？震撼灵魂？
他想起许格非画室里那些压抑的、扭曲的、却又带着惊人生命力的画作。那些画，原来在别人眼里，拥有这样的力量吗？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胸中涌动。有对被挑战权威的不悦，有对作品受到赞誉的某种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异样感，更有一种强烈的、想要亲眼看看那个线上展厅的冲动。
但他克制住了。他不会去满足顾言之故弄玄虚的目的。
“继续关注，有任何关于作者身份的猜测，立刻汇报。”
林薇薇敏锐地察觉到靳寒川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
他依旧会关心她的身体，但那种关心带着一种程式化的距离感。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偶尔会因为她提起过去而流露出追忆和温柔。他甚至……有好几天没有主动上三楼来看她了。
是因为许格非那个贱人开始装乖卖巧了吗？还是……他查到了流言的事情？
林薇薇有些心慌，但更多的是不甘和愤怒。她绝不能坐视自己好不容易营造的优势付诸东流。
她看着手机里那张定时发布的照片，距离预设时间还有最后一天。她原本想再等一个更好的时机，但现在看来，必须提前了！
她需要一把更猛的火，彻底烧毁靳寒川对许格非可能产生的一丝一毫的怜悯或者信任！
她登录了那个匿名账号，删除了原来的定时设置，眼神一狠，按下了——“立即发布！”
一张她与一位外貌英俊、气质亲密的异国男子的“旧照”，连同那段引人遐想的文案，瞬间出现在了那个伪装成艺术讨论的社交账号上。
她精心选择了发布时间——下午三点，正是靳寒川通常比较忙碌，但助理可能会例行汇报网络舆情的时候。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沙发上，心脏因为兴奋和一丝紧张而加速跳动。
许格非，看你这次还怎么装！
几乎就在林薇薇发布照片的同时。
许格非正坐在画室的窗边，手里拿着一本《艺术与错觉》，目光却有些飘忽。她在计算着时间，顾言之说的“黎明”，究竟还有多久？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楼下似乎传来瓷器摔碎的清脆声响，以及靳寒川压抑着怒火的、低沉的呵斥声。
她的心猛地一沉。
又发生什么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而那缕她小心翼翼守护的、名为“黎明”的微光，似乎也在这一刻，被骤然涌来的浓重乌云，再次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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