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几乎要摧毁一切的风暴，以一种极其突兀的方式，戛然而止。
画室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许格非一个人，和她胸腔里尚未平复的、混乱的心跳。靳寒川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死水般的心境里，漾开了圈圈难以言喻的涟漪。
他知道了？
知道是林薇薇诬陷她了？
所以，他才没有落下那个巴掌，才那样沉默地离开？
这个猜测让许格非感到一丝荒谬的解脱，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更深的疲惫和……茫然。即使真相大白，那些己经造成的伤害，那些刻骨的羞辱与绝望，就能一笔勾销吗？
她不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云顶华苑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林薇薇被彻底软禁在三楼的客房，门口有保镖看守，连三餐都由佣人单独送入。她试图联系靳寒川，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仿佛这个人从未在他生命中存在过。恐慌和怨恨在她心底疯狂滋生，但她暂时失去了兴风作浪的能力。
而靳寒川对许格非的态度，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却又极其别扭的转变。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那种冰冷的、带着审视和压迫的气息消散了许多。他不再限制她在别墅内的活动，甚至默许了她重新拿起画笔，在画室里消磨时光——尽管她画的依旧是那些没有灵魂的静物临摹。
变化体现在细节上。
她偶尔在走廊与他迎面遇上，他不会像以前那样视而不见或冷语相向，而是脚步会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一瞬，然后才移开，继续前行。那眼神里，没有了厌恶和怀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许格非看不懂的、沉甸甸的东西。
餐桌上，他依旧坐在主位，但会吩咐厨房格外注意她的口味和营养搭配。她之前因为绝食和心绪不宁而消瘦得厉害，这几天，厨房送来的汤羹和药膳明显多了起来。
最明显的一次，是她坐在窗边看书时，不小心被纸张划伤了手指，沁出一颗小小的血珠。当时靳寒川正好从书房出来看到，他眉头立刻蹙起，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走了过来，但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又猛地停住，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突兀。他绷着脸，转身对候在一旁的佣人沉声道：“去拿医药箱。” 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那瞬间的反应，却泄露了他一丝不寻常的关注。
许格非看着佣人匆匆取来医药箱，又看着靳寒川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沁血的手指上，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转身又回了书房。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小心包扎好的指尖，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这个男人……是在用他笨拙而别扭的方式，表达……歉意？或者说，补偿？
她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莫名的……心酸。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衣柜深处：靳总的掌心刺她并没有因此就对他敞开心扉。裂痕太深，信任早己粉碎。她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和疏离，但内心深处，那堵坚冰筑成的墙，似乎被这悄无声息的“暖流”，侵蚀出了极其细微的缝隙。
她开始允许自己产生一点点微小的、试探性的念头。
比如，她会在看书累了的时候，不再只是望着窗外，而是偶尔，会将目光投向书房那扇紧闭的门。
比如，她会在佣人询问晚餐想吃什么时，不再总是回答“随便”，而是会轻声提出一两个极简单的要求。
她在观察，也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这突如其来的、脆弱的“和平”，究竟能持续多久。
这天下午，许格非在画室临摹一幅塞尚的静物。阳光很好，透过窗户洒在画架上。她画得有些投入，没有注意到书房的门轻轻被打开，靳寒川走了出来。
他站在画室门口，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穿着简单的棉质长裙，身形依旧单薄，但专注作画时，侧脸线条柔和，长睫在阳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整个人笼罩在一种宁静的氛围里。和他记忆中那个在宴会上苍白倔强、在床上绝望死寂、或者前几日被他冤枉时冰冷漠然的形象，都有些不同。
他看得有些出神。
许格非似乎感觉到身后的视线，画笔一顿，缓缓回过头。
西目相对。
靳寒川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了目光，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只是错觉。
“画的什么？”他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少了以往的冰冷。
许格非看了看画板，又看了看他，心中微微一动。她垂下眼睫，轻声道：“塞尚的苹果。只是……总是画不好它的体积感。”
她的话很平常，甚至带着一点对自己技法的懊恼。但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对他开口，说了一句与对抗、与冷漠无关的话。
靳寒川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沉默了几秒，才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多练习。”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立刻转身，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再次回到了书房，关上了门。
许格非看着那扇再次紧闭的门，又低头看了看画板上那个怎么画都觉得不够立体的苹果，忽然，极轻极轻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
这个男人，还真是……别扭得可以。
而她并没有发现，书房门关上后，靠在门板后的靳寒川，耳根处，泛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微红。
冰山的第一道裂痕，己在阳光照射下，悄然显现。
而试探性的靠近，如同春日的微澜，正在沉默中，一点点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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