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凝固成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固体。松节油的气味混合着无形的硝烟，在两人之间激烈碰撞。
许格非的话，如同最终宣判的利刃，狠狠劈开了靳寒川试图维持的最后一丝冷静与掌控。
“涅槃”……
她竟然用了这个词！
用她笔下那扭曲燃烧的火焰，那破碎挣扎的翅膀，来宣告她要从他给予的“囚徒”命运中……浴火重生？！
荒谬！
痴心妄想！
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怒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他猛地伸手，不是去碰她，而是狠狠抓向那幅尚未完成的《焚翼》！
“刺啦——！”
画布被粗暴地撕裂！刺耳的声响如同哀鸣！浓重的黑色与红色颜料如同伤口迸裂的血液与焦痕，在撕裂处狰狞地翻卷着！
“涅槃？！”靳寒川赤红着双眼，将撕扯下来的画布碎片狠狠攥在手里，如同攥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他逼近她，声音嘶哑扭曲，带着一种被彻底触犯逆鳞的疯狂，“谁允许你涅槃？！谁给你的胆子，用这种东西来反抗我？！”
画布撕裂的瞬间，许格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那被撕裂的是她自己的皮肉，自己的灵魂。但随即，一种更加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平静笼罩了她。
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暴怒而面容扭曲的男人，看着他手中那代表着她的痛苦与反抗的碎片，忽然，极其缓慢地，扯出了一个苍白而破碎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令人心寒的、置身事外的嘲讽。
“靳寒川……”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砸在他的耳膜上，“你以为……撕了画，就能撕碎我的灵魂吗？”
她抬起手，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眼神空洞却又锐利如冰锥：
“《囚徒》在这里。”
“《焚翼》……也在这里。”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能拿起笔……你撕得完吗？”
“还是说……你打算连我这个人，也一起撕了？”
她的话，像是一盆夹杂着冰碴的冷水，对着靳寒川熊熊燃烧的怒火，兜头浇下！
撕了她？
他……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瞬间，靳寒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剧痛！他猛地松开了攥着画布碎片的手，那沾染了浓重颜料的碎片飘落在地，如同凋零的、染血的羽翼。
他死死地盯着许格非，盯着她那双再也没有丝毫光亮、只剩下无边荒芜和决绝的眼睛。
他发现，自己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下不去手。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发现自己竟然……害怕了。害怕看到她眼中那种与《焚翼》如出一辙的、毁灭性的决绝真的付诸实践！害怕她真的会像画中那样，宁可焚尽自身，也要挣脱他的掌控！
这种认知，比任何商业失败、比任何阴谋算计，都更让他感到恐惧和无措！
“你……”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想质问她，想威胁她，想用更残忍的手段逼她就范……但所有的言语和手段，在她此刻这副仿佛己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引以为傲的权势、财富、掌控力，在这一刻，竟然无法镇压一个手无寸铁、仅凭一支画笔和一身傲骨与他抗衡的女人！
这是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彻底的挫败！
许格非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暴怒、挣扎、以及那无法掩饰的……一丝慌乱，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却也更深的悲凉。
看啊，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也会有无计可施的时候。
她不再看他，缓缓地蹲下身，伸出手，极其轻柔地，一片一片，拾起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被撕裂的画布碎片。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捡拾自己破碎的肢体。
然后，她站起身，拿着那些碎片，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冰冷的风瞬间灌入，吹动了她的长发和单薄的衣裙。
靳寒川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几乎要冲过去：“你要干什么？！”
许格非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平静得可怕：
“不干什么。”
“只是觉得……这些碎片，留在这里，脏了靳先生的地方。”
说完，她松开手。
那些沾染着浓重色彩的画布碎片，如同断翅的蝴蝶，被寒风卷着，飘飘摇摇，坠向了楼下冰冷的地面。
如同她此刻，不断下坠的心。
她关上窗，隔绝了外面的冷风，也隔绝了靳寒川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呼喊。
她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越过僵立在原地的靳寒川，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我累了，回去休息了。”
她轻声说完，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踉跄着，与他擦肩而过，走出了这片弥漫着绝望与毁灭气息的画室。
这一次，靳寒川没有阻止。
他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瞬间被风化的石像。耳边回荡着她最后那句平静到诡异的话，眼前是她松开手时那决绝的背影，以及……地上那摊因为画布撕裂而泼洒开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浓重颜料。
画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和一地的狼藉。
以及一种……名为“失控”与“恐惧”的病毒，正以惊人的速度，在他坚不可摧的世界里，疯狂蔓延。
他输了。
在这一场无声的、关于灵魂的对峙中，他一败涂地。
而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挽回，或者……是否还应该挽回。
(http://www.220book.com/book/X17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