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艺博会上的那次短暂对视与彻底的无视,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靳寒川强行维持的、名为“放手”的脆弱表象。
他没有立刻离开巴黎。像是自虐般,他依旧出入于各种艺术相关的场合,甚至又去了两次博览会,远远地,看着许格非穿梭在不同的展位前,与策展人、收藏家、其他艺术家侃侃而谈。她法语还不太流利,但配合着手势与真诚的眼神,交流起来竟也别有一种动人的魅力。
她不再是需要依附任何人的藤蔓,她本身就是一棵正在舒展枝叶的树。
靳寒川站在人群之外,像一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他看着她脸上偶尔绽放的、纯粹因为艺术而流露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阳光,却照不进他心底的冰原,只衬得他那片荒芜更加阴冷。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失去的,不仅仅是许格非这个人,更是她曾经可能对他展露的、却被他亲手扼杀的所有可能性——她的笑容,她的依赖,她的……爱。
掌心似乎又传来那枚“刺”存在的幻痛。可如今,刺己不在,徒留空落落的、丑陋的疤痕,提醒着他曾经的拥有与如今的失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发现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权势、财富,在许格非如今拥有的、由才华和自由构筑的世界面前,变得如此苍白和……可笑。他无法再用强制的手段将她拉回身边,因为那只会让她离得更远,也让他自己显得更加不堪。
他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回想他们之间那些为数不多的、或许可以称得上“平和”的瞬间——她小心翼翼请教他绘画问题时微蹙的眉头,她在他偶尔(尽管动机不纯)的关照下,眼中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光……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微的瞬间,此刻回想起来,竟带着一种迟来的、锥心的甜蜜与痛楚。
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个念头,不再像在纽约时那样只是闪电般划过,而是如同缓慢渗透的毒液,开始侵蚀他坚固了三十多年的认知壁垒。
几天后,许格非在巴黎的行程接近尾声。她的出现和作品在艺博会上引起了不错的反响,有几家欧洲媒体对她进行了专访。顾言之也在积极为她接洽后续在欧洲的展览机会。
在一场由某知名艺术基金会举办的小型晚宴上,许格非意外地再次听到了靳寒川的消息。并非来自他本人,而是同桌一位法国收藏家提起的。
“那位来自东方的靳先生,”收藏家晃着红酒杯,语气带着些许感慨,“他最近似乎在快速地地收购几家经营不善但颇有历史的小型画廊和艺术基金会,动作很低调,不像他以往的作风。据说……是想整合资源,建立一个更专注于扶持独立艺术家、尤其是女性艺术家的平台。”
许格非握着叉子的手微微一顿。
顾言之在一旁,闻言也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收购画廊?扶持独立艺术家?女性艺术家?
这完全不像靳寒川的风格。他以往对艺术的投资,更偏向于能带来巨大回报的古典大师作品或己被市场验证的当代明星,带有强烈的资本逐利性。
他这是……想做什么?
一种迟来的“赎罪”?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更高级的掌控?
许格非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中的情绪。她轻轻切割着盘中的食物,语气平淡无波:“是吗?那很好啊。”
她并不关心他动机为何。无论他是真心悔悟,还是另有所图,都与她无关了。她的路,她会自己走下去,不需要任何来自他的“扶持”或“关照”。
晚宴结束后,回到酒店,许格非站在窗前,看着巴黎沉静的夜色。颈间的鸢尾花吊坠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凉意。
她想起母亲,想起母亲当年或许也像她一样,独自在异国他乡,为了梦想而拼搏。母亲没有遇到她的“靳寒川”,但或许,也经历了别的艰辛。
她拿出画笔,就着窗外的灯火,在随身携带的素描本上快速勾勒起来。线条流畅,不再是《囚徒》的挣扎,也不是《焚翼》的决绝,而是一种更加内敛的、对内在力量与平静的探寻。
她的画布上,开始真正地,有了属于自己的、温暖而坚定的光。
而城市的另一端,靳寒川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同样的巴黎夜色。
林凡刚刚汇报完收购几家小型艺术机构的进展。
“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所有收购都以离岸公司的名义进行,不会牵扯到靳氏和您个人。后续的运营方向也会严格遵循‘去商业化、重艺术扶持’的原则。”
靳寒川“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一种笨拙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弥补。或许,是想在她所热爱的领域里,以一种她永远不会知道的方式,留下一点点……与他相关的、或许不那么令人厌恶的痕迹。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那根名为许格非的“刺”,终究还是在他心上,留下了一个无法愈合的空洞。
而他,正在学着与这片空洞,共存。
巴黎的夜空,没有答案,只有无声流淌的星河,照耀着两个各自前行、轨迹或许再也无法交汇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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