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夜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筑梦设计”所在的写字楼顶。沈琦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指尖在数位板上反复调整客房地毯的纹样——浅灰色底纹上缀着细若蚊足的米白色线条，既要符合韩氏酒店“轻奢”的定位，又不能像之前的版本那样显得冰冷，她己经在这处细节上磨了整整两个小时。
办公室里只剩她这一盏灯亮着，其余工位都蒙着薄灰，打印机早己停止运转，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偶尔送出一阵微凉的风，吹得桌上的速写本轻轻翻页。手机屏幕亮了亮，是韩西塬发来的微信：“下班了吗？”
沈琦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晚上十点十七分，连忙回复：“快了，还有点细节要改，改完就回。”她没说自己卡在地毯纹样上，怕他担心。
收起手机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一声。早上匆匆咬了口面包就出门，中午跟着同事吃了碗麻辣烫，现在胃里空得发慌，连指尖都有点发颤。她揉了揉酸胀的肩膀，正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办公室的玻璃门突然被轻轻推开。
“沈小姐，还没走啊？”
门口站着的是楼下停车场的陈叔，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保安服，手里提着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保温袋，脸上带着憨厚的笑。陈叔是沈琦入职第二天认识的——那天她忘带门禁卡，站在楼下急得转圈，是陈叔帮她联系了前台，还从保安亭里拿了瓶矿泉水给她。
“陈叔，您怎么还没下班？”沈琦有些惊讶。按规矩，停车场保安十点就该换班了。
“刚把最后一辆客户的车指引到车位，想着上来看看——你这灯亮了一下午，估摸着还在加班。”陈叔把保温袋递过来，袋口还冒着淡淡的热气，“这里面有杯热牛奶，还有个金枪鱼三明治，你先垫垫肚子。我家丫头也做设计，天天加班，我在家总给她留着热乎的，看见你就想起她了。”
沈琦接过保温袋，指尖触到温热的袋身，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她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杯用便利店纸杯装着的热牛奶，杯壁上凝着水珠，还有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三明治，能闻到金枪鱼和生菜的清香。
“陈叔，这怎么好意思……”她捏着纸杯的手微微发紧，想把钱转给陈叔，却被他摆手拦住。
“嗨，不值几个钱，你一个小姑娘家，加班到这么晚，别饿坏了身子。”陈叔挠了挠头，指了指她桌上的速写本，“我看你画的这些图，挺好看的，跟我们小区里那些设计师画的不一样，透着股暖和劲儿。”
沈琦被夸得脸颊发烫，连忙低下头，小口喝了口热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熨帖了空荡的胃，连带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都松弛下来。她咬了口三明治，金枪鱼的咸香混着生菜的清爽，是她加班到深夜最需要的慰藉。
“谢谢您，陈叔。”她抬起头，对着陈叔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要是没有您，我今晚可能要饿到回家了。”
“谢啥，举手之劳。”陈叔笑了笑，又叮嘱了句“锁门时记得把钥匙放在前台的备用盒里”，才慢慢下楼。
沈琦坐在工位上，一边吃三明治，一边盯着电脑屏幕。地毯纹样的灵感突然冒了出来——她在底纹里加了几缕极淡的暖黄色线条，像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地上的光斑，既不突兀，又恰好中和了灰色的冷感。她快速画好，保存文件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所有细节，确认没有问题，才合上电脑。
收拾东西时，她注意到保温袋底部压着一张折叠的便签，不是便利店的收据，而是一张干净的白色便签纸，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一行字：“深夜加班别喝凉的，牛奶热过，温度刚好。”字迹算不上好看，却一笔一划很认真，没有署名。
沈琦捏着便签纸，心里泛起一阵疑惑。陈叔刚才说“给丫头留热乎饭”，可这便签上的话，更像是特意叮嘱她的——知道她加班会喝凉咖啡，知道她胃不好，甚至连牛奶的温度都注意到了。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自己跟韩西塬抱怨“加班时总忘了买热饮，喝凉咖啡胃不舒服”；想起昨天陆泽来送文件时，顺口提了句“陈叔是韩总母亲的远房亲戚，在韩家工作很多年了”；想起刚才陈叔说“看见你就想起我家丫头”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难道……是韩西塬特意嘱咐陈叔的？
这个念头让沈琦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拿出手机，点开和韩西塬的聊天框，输入“陈叔给我送了热牛奶和三明治，是不是你让他帮忙的？”，又犹豫着删掉——万一只是巧合，万一陈叔只是单纯关心晚辈，她这么问，反而显得刻意。
走到写字楼楼下时，夜风更凉了。沈琦裹紧了薄外套，站在路边等车。这个点的出租车很少，她刷了好几遍打车软件，都显示“前方排队20人以上”。她叹了口气，靠在路灯杆上，看着马路上偶尔驶过的车辆，心里有点发慌。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陆泽熟悉的侧脸：“沈小姐，上车吧，韩总让我来接你。”
“陆特助？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琦惊讶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韩总看你十点多还没回家，怕你不好打车，让我过来等你。”陆泽发动车子，语气依旧公事公办，“他还说，你提交的客房方案，他己经看过了，细节处理得很好，不用再修改了。”
沈琦握着安全带的手顿了顿，侧头看向陆泽：“陆特助，陈叔给我送热牛奶，是不是韩总安排的？”
陆泽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韩总只是让我跟陈叔说，要是看到你加班晚了，多照看一下——毕竟你是女孩子，深夜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牛奶和三明治，是陈叔自己的心意。”
沈琦“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她知道陆特助在替韩西塬掩饰——那个总是把“各取所需”挂在嘴边的男人，从来不会把关心说出口，只会把所有细节都安排妥当，却假装是“巧合”。
车子驶回韩家别墅时，客厅的灯还亮着。沈琦推开门，看到张妈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看到她回来，连忙站起来：“沈小姐，你可算回来了！韩总在书房等你呢，说有东西要给你。”
“韩总还没睡？”沈琦有些意外——按韩西塬的作息，这个点早就该休息了。
“韩总说等你回来才能放心睡。”张妈笑着把她往书房方向引，“我去给你热碗红枣粥，你肯定饿了。”
沈琦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推开虚掩的门。韩西塬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是她刚提交的客房软装方案，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处细节——“地毯纹样的暖黄色线条可以再淡三分”“床头柜的台灯底座换成磨砂材质，避免反光”，每一处都标注得精准又细致。
“回来了？”韩西塬抬头，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耳朵上，眉头微蹙，“怎么不穿厚点？楼下风很大。”
“出门时没看天气预报，没想到降温这么快。”沈琦走到书桌旁，看着方案上的红笔标注，心里暖暖的，“韩总，您都看过方案了？”
“嗯，细节处理得不错，比之前的吊灯方案成熟多了。”韩西塬把方案推给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递给她，“这里面是暖宝宝，明天降温，你上班时贴在衣服里，别着凉。”
沈琦接过盒子，指尖触到冰凉的包装盒，心里却泛起一阵暖意。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独立包装的暖宝宝，都是她之前在超市买过的牌子——她记得自己说过“这个牌子的暖宝宝发热时间长，还不硌得慌”，当时他只是“哦”了一声，没想到却记在了心里。
“谢谢韩总。”沈琦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不用谢，只是怕你生病影响工作——毕竟韩氏的项目还需要你跟进。”韩西塬合上文件，站起身，语气依旧平淡，却避开了她的目光，“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可以晚点去公司。”
沈琦点点头，拿着方案和暖宝宝，走出书房。回到客房时，她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旁边压着一张便签——还是韩西塬的字迹，笔锋凌厉：“睡前喝了姜茶，暖身子，别感冒。”
沈琦端起姜茶，小口喝着。辛辣的姜味混着红糖的甜，在嘴里散开，暖到了胃里，也暖到了心里。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庭院里的路灯，暖黄色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
她想起陈叔递来保温袋时憨厚的笑容，想起陆泽在路边等她时的耐心，想起韩西塬在方案上细致的标注，想起床头柜上的暖宝宝和红糖姜茶。这些藏在细节里的关心，像一缕缕微光，慢慢照亮了这场契约婚姻的冰冷角落，让她在这个空旷的别墅里，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惦记”的温暖。
沈琦把那张未署名的便签和韩西塬的字迹对比了一下——虽然一个工整一个潦草，却能看出同样的认真。她把便签放进抽屉，和协议、结婚证放在一起，然后喝光了杯里的姜茶，钻进温暖的被窝。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梦里没有冰冷的协议条款，没有豪门的规矩束缚，只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和一个站在路灯下的身影，默默等着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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