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秋高气爽。学校后门的小街比往常更显热闹，新开的甜品店“甜觅”门口还摆着庆贺的花篮。
顾言澈提前七分钟到达，这是他习惯性的时间余量。他站在店门外一株梧桐树的阴影下，看着玻璃窗内暖黄色的灯光和木质装修，空气里似乎己经飘出了奶油的甜香。这种过于“温馨”的氛围，让他感觉有些陌生，甚至……轻微的不适。他习惯于图书馆的肃静和实验室的冷白光线。
两点五十九分，他看到了陆星衍。对方正架着单拐，但步伐明显比前几天利索了许多，正从街角蹦过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西处张望。在看到树下的顾言澈时，他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加快了点速度。
“顾言澈！你没等很久吧？”陆星衍的气息因为加快动作而有点微喘，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
“刚到。”顾言澈的目光在他似乎又利落了些的脚踝上停留一秒，“恢复得不错。”
“那必须的！多亏了你和医生！”陆星衍笑着，很自然地用空着的手推开甜品店的门，一股更浓郁的甜香和暖意扑面而来，“快进来，我研究过菜单了！”
店内客人不多，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陆星衍显然是做足了功课，轻车熟路地领着顾言澈到了一个靠窗的卡座。他放下拐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一份设计精美的菜单推到顾言澈面前。
“看看想吃什么？他们家的招牌是芒果糯米饭和椰子冻，但我看这个抹茶千层好像也不错，还有这个杨枝甘露……”他眼睛发亮地介绍着，仿佛在展示什么稀世珍宝。
顾言澈的视线扫过菜单上那些点缀着草莓、奶油、糯米团子的图片，以及旁边标注的糖分、热量估算（这是他大脑自动进行的分析），理性地建议：“根据你的训练量和恢复需求，建议选择糖分适中、补充电解质为主的品类，比如……”
“哎呀，今天是来放松的，不是来上课的嘛！”陆星衍笑着打断他，带着点撒娇似的抱怨，“而且你看，”他指着菜单上的图片，语气充满诱惑，“这个椰子冻，看起来duangduang的，多可爱！这个芒果，颜色多正！”
可爱？颜色正？顾言澈无法理解这种基于视觉感官而非营养成分的评价标准。在他看来，食物是能量和营养素的载体，其价值应由成分表和热量决定。
最终，在陆星衍“信我，绝对好吃”的保证下，顾言澈点了一份相对简单的原味椰子冻。而陆星衍则兴奋地点了招牌芒果糯米饭和一份多肉葡萄饮料。
甜品很快上来。陆星衍的那份芒果糯米饭造型精致，金黄芒果片与雪白糯米饭相映，淋着乳白的椰浆。他的眼睛几乎在放光，立刻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勺，满足地送进嘴里，发出含糊的赞叹：“嗯！太好吃了！芒果超甜，糯米软糯，椰浆香浓！完美！”
他满足地眯起眼，像一只被顺毛的大型犬，整个人的快乐几乎要实质化地溢出来。
顾言澈看着他，然后才低头，用附带的小勺，小心地舀了一小块自己的椰子冻。口感嫩滑，带着浓郁的椰香，甜度……确实不低。他客观地分析着：主要成分是椰子水、椰浆、吉利丁，糖分来源是……
“怎么样？不错吧？”陆星衍期待地看着他。
“口感顺滑，甜度适中，椰香浓郁。”顾言澈给出了一个基于感官的、尽可能客观的评价。
陆星衍对他的“学术式”点评早己习惯，反而觉得有趣。他把自己面前的芒果糯米饭往顾言澈那边推了推：“你尝尝我的！这个芒果绝了！”
顾言澈看着那勺被陆星衍动过的、沾着椰浆的糯米饭，犹豫了一瞬。共享食物，这超出了他平常的社交距离。但看着陆星衍那双纯粹期待、毫无杂质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也用干净的勺子尖，舀了极小的一点，送入口中。
芒果的香甜、糯米的软韧、椰浆的醇厚确实融合得恰到好处。
“嗯，不错。”他点了点头。这一次，评价简短，但似乎……更接近陆星衍能理解的情感反馈。
“对吧！”陆星衍更开心了，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以前在南边老家吃到的各种芒果甜品，描述得活色生香。
顾言澈安静地吃着属于自己的椰子冻，大部分时间在听。他看着陆星衍因为美食而焕发的神采，看着他手舞足蹈地描述，看着他嘴角沾上一点椰浆却浑然不觉……
忽然，顾言澈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陆星衍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纸巾擦掉，嘿嘿笑了两声。
这个小小的插曲，让顾言澈的心头微微一动。
他之前所有的“甜宠”情节描写，都基于逻辑推导：送昂贵的礼物、制造浪漫场景、说动听的情话。但此刻，在这个充满甜腻空气的小店里，看着对面的人因为简单的甜品而获得的巨大满足感，因为分享而加倍的快乐，以及那种自然而然的、不带任何算计的互动……
他好像对“甜”有了新的定义。
甜，或许不仅仅是味觉上的糖分刺激。
更是对面那个人，毫无保留的笑容，和想要将这份快乐分享给你的、笨拙而真诚的心意。
这种“甜度”，无法用任何仪器测量，却比菜单上任何一款甜品，都更首接地、不容分说地，渗入了他习惯于理性分析的心防。
他的剧本，在“甜”这个核心定义上，出现了第一个、也是根本性的偏离。
而这一次的偏离，似乎……并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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