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两点，阳光正好，将图书馆靠窗的一排座位晒得暖洋洋的。
顾言澈端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的是一本厚重的《偏微分方程进阶理论》，但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斜对面那个空着的座位上。
根据他连续三天的观察和数据交叉验证，那个位置，是陆星衍在非训练日的下午最常出现的位置。概率高达78.3%。今天是周五，概率提升至85.1%。
他提前西十七分钟到达，精准地占据了目标座位对角线方向的位子。这个角度，既能清晰观察，又不会因为正对面而显得过于刻意。一切，都经过精密计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图书馆里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摩擦的沙沙声。顾言澈的心跳频率比平时略快了3%，他将其归因于咖啡因摄入稍多以及对新环境（这个特定座位）的短暂不适。
两点十七分，目标出现。
陆星衍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帽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脑后，手里拎着个运动水壶，嘴里还叼着一袋牛奶，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他脚步很轻，但那种蓬勃的生命力仿佛自带气场，让原本沉寂的角落似乎都亮堂了几分。
他看到自己常坐的位置对面有人，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顾言澈，似乎也认出了他，嘴角很自然地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个友善的、带着点“好巧”意味的笑容。
顾言澈适时地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是练习过的、恰到好处的“偶遇”的惊讶，随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的表情控制得分毫不差，多一分则显热络，少一分则显冷漠。
陆星衍果然如预料般，没有任何戒备地在他斜对面坐了下来。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本《运动营养学》和……一叠漫画书？
顾言澈的视线在《运动营养学》上停留了一秒，符合预期。但那叠色彩鲜艳的漫画书，则被他标记为【意外数据点：样本A存在与外在成熟形象不符的娱乐偏好】。
计划的第一步，“图书馆偶遇”，成功。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顾言澈的“阅读”效率为零。他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锁定着陆星衍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陆星衍先是认真看了十几分钟《运动营养学》，用荧光笔划着重点，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点苦恼。然后，他像是奖励自己似的，放下了课本，拿起一本漫画，几乎是瞬间就沉浸了进去，看到有趣处，肩膀会微微耸动，极力压抑着笑声，但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地上扬。
那种纯粹的、孩子气的快乐，让顾言澈感到一丝困惑。纸片人的故事，为何能引发如此强烈的情绪反馈？
又过了约二十分钟，陆星衍似乎遇到了难题。他抓了抓头发，盯着《运动营养学》的某一页，表情纠结，然后开始翻找书包，似乎在找笔或者参考书，动作有点毛躁。
机会来了。
顾言澈看到一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从陆星衍的笔袋边缘滑落，滚到了桌子底下，靠近自己这一侧。这是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意外，但在他预设的众多“自然接触”剧本中，这属于“提供微小帮助”的绝佳契机。
他几乎没有犹豫，俯身，利落地捡起那支笔。动作从容，没有丝毫刻意。
“你的笔。”他开口，声音控制在仅能让对方听清的音量，声线平稳。
陆星衍抬起头，先是一愣，随即看到顾言澈手中的笔，立刻露出了一个恍然又感激的笑容：“啊！谢谢谢谢！我都没发现它掉了。”
他的笑容依旧很有感染力，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憨态。阳光透过窗户，正好照在他脸上，连睫毛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不客气。”顾言澈将笔递过去，两人的指尖有不到零点一秒的轻微触碰。陆星衍的指尖带着运动的人特有的温热。
【数据记录：样本A对微小帮助反应积极，感恩表达首接。皮肤接触耐受度：初步判断为高。】
任务完成。顾言澈准备收回手，继续扮演高冷的旁观者。
然而，变量再次出现了。
“那个……”陆星衍并没有立刻结束对话的意思，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自来熟的好奇，“你也是数院的吗？我看你看的书好难的样子。”
顾言澈的心跳漏了一拍。剧本里没有这一出。样本A主动发起了超出预期的社交互动。
他迅速调整策略，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嗯。顾言澈。”他报上了名字，这是一种礼貌，也是进一步建立身份识别的必要步骤。
“我叫陆星衍！体育学院的。”陆星衍笑得更开朗了，主动报上家门，“怪不得感觉你气质不太一样，特别……嗯……冷静？”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数据记录：样本A具备主动社交倾向，对陌生领域（数学）及与之相关的个体（数院学生）表现出好奇心。初步印象归纳：冷静。】
“还好。”顾言澈言简意赅，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将对话引导回可控范围，或者……顺势获取更多信息。
他的目光落在陆星衍面前那本令人头疼的《运动营养学》上，找到了切入点：“这本书，遇到难题了？”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陆星衍刚才纠结的那一页。
“啊！是啊！”陆星衍立刻像是找到了救星，把书往顾言澈这边推了推，指着一个复杂的能量代谢公式，“这个公式的推导过程有点绕，我看不太明白前提条件是怎么设定的……”
顾言澈扫了一眼。对于他来说，这只是基础的数学应用。但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这里，”他拿起自己的笔（避免再次接触），在干净的草稿纸上快速写下几个步骤，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关键是要理解这个转换关系……”
他讲解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性魅力。
陆星衍凑近了看，听得十分专注，时不时发出“哦！”、“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声。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讲解完毕，陆星衍看着草稿纸上清晰漂亮的字迹，由衷地赞叹：“太厉害了！谢谢你啊，顾同学！你讲得比我们老师还清楚！”
他的赞美首接而热烈，毫不掩饰。
“举手之劳。”顾言澈垂下眼帘，收拾草稿纸，掩饰住内心一丝微小的、计划顺利推进的满意感。
【数据记录：通过知识交换，成功建立初步有效互动。样本A对智力援助表现出高度认可和欣赏。】
“下次再有不懂的，能问你吗？”陆星衍趁热打铁，眼睛里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顾言澈抬眼看他，对上那双毫无杂质的、充满信任的眼睛，停顿了一秒，然后点了点头：“可以。”
“太好了！”陆星衍的笑容更加灿烂，几乎晃眼。
第一次正式接触，超额完成任务。
顾言澈重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偏微分方程》，但公式似乎变得比刚才更加难以捕捉。他的感官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阳光的味道，和那过于明亮的笑容。
他成功地将变量引入了实验场。
但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变量，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具主动性。他原本设定的“观察者”与“被观察者”的界限，在第一次接触中，就变得有些模糊了。
图书馆里依旧安静，但某个角落的磁场，己经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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