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运动损伤防护与康复概论》的阶梯教室后排，顾言澈如计划般“偶遇”了陆星衍。
效果比预想的更为显著。陆星衍看到他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毫不掩饰惊喜，用力挥着手，压低声音热情地招呼：“顾言澈！这边这边！”他身边果然空着一个位置，像是特意留的。
顾言澈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走过去坐下，内心标记：【计划A，课堂接触，执行成功。样本A表现出高度配合性。】
课程开始，老教授经验丰富，讲解深入浅出。顾言澈很快发现，这门课的选择确实明智。内容涉及大量生物力学、解剖学原理，与他熟悉的数学和逻辑思维有诸多可以类比印证之处，听起来并不费力，甚至颇有启发。
然而，他的主要观察对象——陆星衍，则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起初二十分钟，陆星衍还勉强能跟上，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划拉几笔，眉头微蹙，显得认真又有点吃力。但当教授开始讲解一个关于膝关节受力分析的复杂模型时，顾言澈明显感觉到旁边的注意力开始涣散。
陆星衍的笔尖停顿了。他先是偷偷瞄了一眼顾言澈干净工整、条理分明的笔记，对比了一下自己鬼画符般的页面，耳朵尖微微泛红。然后，他的视线开始飘忽，从窗外的飞鸟，到前排同学新换的发型，最后，竟然无声无息地，脑袋一点一点，开始打起了瞌睡。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恰好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呼吸变得轻缓绵长，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嘟起，褪去了平日里的活泼张扬，显得异常安静乖巧，甚至有点……脆弱感。
顾言澈敲击键盘记录数据的手指停了下来。
【意外数据点：样本A在理论学习场景下，注意力集中度随时间呈显著衰减趋势，并于特定复杂知识点（生物力学模型）出现时，进入休眠状态。】
这个发现，与他数据库中“运动员文化课成绩普遍优于专业理论课”的记录似乎存在微小矛盾。或者说，这种“优良”是相对而言，在面对真正艰深的理论时，样本A的认知短板暴露无遗。
就在这时，教授提出了一个互动问题，眼神扫过后排。顾言澈注意到陆星衍旁边几个体育生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几乎是本能反应，顾言澈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笔记本，往陆星衍那边挪动了大约五厘米。那个关键的力学模型公式，清晰地展现在页面上。
陆星衍似乎被这微小的动静惊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先是茫然地看了看顾言澈，随即视线被笔记本上的内容吸引。他瞬间清醒了大半，如获至宝，赶紧低头在自己的本子上抄写起来，动作带着点慌乱的可爱。
危机解除。教授的目光移开。
陆星衍抄完，长长舒了口气，侧过脸，迟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对顾言澈投去一个感激不尽、又带着点“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的夸张表情，用气音说：“太险了……谢了啊！”
他的气息温热，轻轻拂过顾言澈的耳廓。
顾言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首了一瞬。这种距离的感官刺激，超出了他预设的“安全观察距离”。
“不客气。”他低声回应，声音比平时更显低沉，同时将笔记本挪回原处，重新建立起安全边界。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心脏跳动的频率出现了短暂的异常波动。
【数据记录：样本A在接收到非语言提示援助后，能迅速理解并作出有效应对，表明其反应敏捷。同时，对近距离接触及肢体语言沟通的耐受度，需进一步观察。】
下半节课，陆星衍似乎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强打精神试图认真听讲，但效果不佳，眼神依旧时不时飘忽，只是不敢再睡。他偶尔会偷偷看顾言澈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对“学霸”的纯粹崇拜，以及对自己“学渣”属性的无奈懊恼。
课程结束，学生们鱼贯而出。陆星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不好意思地挠头：“那个……顾言澈，这课好像比我想的难多了。以后……可能要经常麻烦你了。”
他的表情坦率，带着点依赖，像一只不小心闯进复杂迷宫的大型犬，本能地寻找着可靠的向导。
顾言澈看着他，心中那个关于“样本A认知短板”的记录，悄然被另一个念头覆盖。
短板，意味着需求。
需求，意味着稳定的互动借口。
“嗯。”他点了点头，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回应，但这次，没有拒绝。
走出教学楼，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陆星衍重新恢复了活力，叽叽喳喳地说着训练中的趣事，抱怨食堂的饭菜，仿佛刚才课堂上那个困顿的青年只是错觉。
顾言澈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个字。
他看着身边这个浑身散发着阳光和活力的青年，再回想起他课堂上打瞌睡时毫无防备的侧脸，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悄然滋生。
这个变量，似乎比他最初定义的“高互动性、高情绪价值样本”要复杂得多。他有着阳光开朗的外壳，也有着理论学习的短板；有着社交上的游刃有余，也会在困境中露出依赖的眼神。
这种复杂性，像一道原本以为简单的数学题，突然发现了隐藏的变量和条件，让顾言澈的研究欲被进一步激发了。
他甚至开始觉得，那个课堂上小小的“破绽”，比完美无缺的笑容，更值得记录和研究。
因为真实，往往藏匿于不经意的破绽之中。
而他的剧本，似乎也因为这个小插曲，增添了意料之外的……生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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