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祭舞的余韵尚未完全消散,望月台上的气氛依旧沉浸在那种空灵圣洁之中。紧接着,便是祭月大典的另一项重要环节——各方势力献礼(来参加人家的节日,总得带点贺礼)。
按照惯例,献礼顺序大致依照宗门实力与声望排列。一个个名门正派的代表依次上前,献上奇珍异宝、灵丹妙药、或是蕴含道韵的法器。每有重宝呈现,便会引来一片赞叹之声,宾主尽欢,一派祥和气象。
玄天宗献上了一株千年“星辰兰”,据说能汲取星辰之力,助益修行;青云门呈上一套“九霄环佩”,琴音可清心净魄;慈航静斋的使者则捧出一瓶“净世甘霖”,言称可洗涤罪孽,净化心灵……种种礼物,光华璀璨,宝气氤氲,将正道宗门的底蕴与“高洁”展现得淋漓尽致。
厉寒舟始终冷眼旁观,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渡厄城的席位依旧安静,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终于,轮到了那些实力稍逊或是名声不那么“正统”的势力。当司仪唱喏到“渡厄城,贺礼——”时,全场的目光,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瞬间聚焦到了那片偏僻的角落。
无数人心中嗤笑,等着看这魔头能拿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甚至准备好看一场笑话。
厉寒舟缓缓起身,黑袍微动,并未亲自上前,只是对身侧的幽芷微微颔首。
幽芷会意,捧着一个看似朴实无华的黑色木匣,莲步轻移,走向中央的献礼台。她神色平静,姿态从容,全然不理会周围那些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
临月宗宗主月无涯,一位面容清癯、气息如渊似海的中年道者,端坐于主位之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幽芷,看不出喜怒。
幽芷行至台前,对着月无涯及诸位临月宗长老微微一礼,声音清越:“渡厄城殿主厉寒舟,特备薄礼,恭贺临月宗祭月大典,愿仙宗道统绵长,月华永耀。”
她缓缓打开木匣。
没有预料中的宝光冲天,也没有邪气森然。匣中静静躺着的,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枚枚颜色各异、材质不同的……留影法晶,以及几卷看似陈旧的玉简。
众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幽芷取出其中一枚最为醒目的、散发着淡淡净化之力的月白色法晶,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顿时,一道光幕投射在半空之中。
光幕内显现的,正是黑风峡谷!只见慈航静斋的清剿队,正对那个曾向渡厄城出售矿石的小型部落进行血腥屠戮,剑光闪烁间,妇孺哀嚎,血流成河,那冷峻道士“净化罪孽”的冰冷话语清晰可闻!而最后,厉寒舟出现,以雷霆手段反杀,并发出那番“以杀止杀,方为大仁”的宣言。
影像结束,满场哗然!
“这……这是污蔑!” 慈航静斋的使者猛地站起,脸色铁青。
幽芷并未理会,又拿起一枚散发着阴煞之气的黑色法晶激活。光幕中呈现出玄天宗暗中控制的一处矿场,以秘法抽取矿工生命力修炼邪功的景象,以及玄天宗弟子在外历练时,为争夺资源而暗算同道、杀人夺宝的片段。
接着,是青云门长老私下与某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交易,清除异己的证据;是七情谷利用情绪罪印操控小势力,榨取资源的记录……
一枚枚法晶,一卷卷玉简,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而冷酷地剥开了一个个“名门正派”光鲜亮丽的外衣,将其下的肮脏、龌龊、贪婪与残忍,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些,都是幽冥殿耗费无数心血,甚至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搜集到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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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头!安敢如此污蔑我正道清誉!”
“妖女!受死!”
几名脾气火爆的宗门长老怒不可遏,强大的气息瞬间锁定了幽芷,甚至有人祭出了法宝!
幽芷身处风暴中心,面色依旧平静,只是微微提高了声音,清冷的目光扫过那些气急败坏之人:“污蔑?莫非这留影法晶中的景象,是假的?莫非诸位敢以道心起誓,门下绝无此等行径?”
她的话如同冰水,浇在了某些人心头。以道心起誓,他们不敢!
“厉殿主有言,”幽芷转向主位上面无表情的月无涯,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律,传遍全场,“吾等立身罪域,行事或显酷烈,却从不掩饰自身所求——生存,资源,力量。弱肉强食,此乃罪域法则,吾等坦然受之。”
“然,某些自诩正道之辈,表面光风霁月,背地里却行径卑劣,视人命如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犹以‘正义’之名粉饰自身贪婪与残忍!此等伪善,比之吾等明火执仗,更为令人不齿!”
“今日献上此礼,非为挑衅,只为呈请月宗主及天下同道明鉴!” 幽芷深深一礼,“究竟何为魔?何为道?是行事坦荡之‘恶’,还是表里不一之‘善’?临月宗乃中州翘楚,执正道牛耳,当有明断!”
这一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众人心头。许多原本对渡厄城充满鄙夷的中立势力,此刻看向那些被揭露宗门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与怀疑。
场面一度极其尴尬而紧张。那些被戳中痛处的宗门代表,杀机毕露,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在临月宗的地盘上真正动手。
端坐主位的月无涯,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骚动:“够了。”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幽芷身上,又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依旧稳坐后方、面无表情的厉寒舟。
“祭月大典,乃神圣庄严之所。各方贺礼,无论轻重,临月宗皆感其心意。” 月无涯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至于各派私务,是非曲首,自有公论,非今日之议题。”
他轻轻一拂袖,那盛放着“厚礼”的木匣便缓缓合上,飞落到一旁侍立的弟子手中。“渡厄城贺礼,本座收下了。”
此言一出,等于是暂时将这场风波压了下去,既未认可渡厄城的指控,也未偏袒那些被揭露的宗门,维持了大局上的稳定,也保全了临月宗作为东道主的颜面。
那些原本杀气腾腾的宗门代表,见月无涯发话,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强行按下怒火,狠狠瞪了幽芷和厉寒舟一眼,悻悻坐下。
幽芷再次躬身一礼,不再多言,从容退回了渡厄城的席位。
一场足以引爆全场的大风波,竟被月无涯轻描淡写地暂时化解。但所有人都知道,裂痕己经产生,伪善的面具己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经此一事,渡厄城厉寒舟之名,以及他那番“大义之论”,必将以更迅猛的速度传遍中州!
厉寒舟看着幽芷退回,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杯中依旧是那寡淡的灵酒,但他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目的,己经达到。
这份“厚礼”,临月宗收下了,也由不得他们不收。
至于那些伪善者的愤怒?他何曾在乎过。
他的目光,越过纷扰的人群,再次落向那皓月主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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