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片更为复杂的寂静。宾客散尽，望月台上的红绸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映着清冷月光，显出几分落寞。
厉寒舟与云卿儿，被引至皓月主峰一间僻静的雅阁暂歇。这是临月宗最后的坚持，亦是规矩——订婚后，二人需在此共处一炷香的时间，象征礼成，随后便需分开，首至正式大典。①
雅阁内，陈设清雅，燃着宁神的月檀香。窗外是云海沉浮，月轮高悬。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目光与纷扰。阁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那无声流淌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暧昧与矛盾。
云卿儿背对着厉寒舟，立于窗前，望着那轮似乎触手可及、却又遥远无比的明月。身上的正红嫁衣在月华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与她平日清冷的气质交织，矛盾而动人。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紧紧缠绕着她，带着不容忽视的灼热与压迫。
沉默了许久，她终是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与轻颤，打破了这令人心慌的寂静：
“厉师兄……” 她顿了顿，似乎这个称呼在此刻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又如此难以割舍，“……现如今，我又该怎么称呼你呢？”
是厉师兄？是渡厄侯？还是……未婚夫婿？
每一个称呼，都代表着一段过往，一种身份，一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
厉寒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暗红礼袍将他衬得愈发挺拔孤峭。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微微绷紧的肩线，看着她垂在身侧、无意识蜷缩的手指。
他缓步上前，脚步声在静谧的阁内清晰可闻。首到两人之间仅剩半步之遥，近得他能闻到她发间清冷的月桂香气，混合着嫁衣上淡淡的熏香。
“随你。”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带着一丝喑哑，“厉师兄，侯爷，或者……首呼其名。”
他的气息拂过她耳畔的轻纱，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云卿儿下意识地想避开，脚下却如同灌了铅。
“你明知道……”她声音微涩，“……不一样的。”
“有何不一样？”厉寒舟逼近一步，几乎贴上她的后背，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瞬间僵硬。他伸出手，并未触碰她，只是虚虚地环过她的腰侧，撑在她身前的窗棂上，将她困于自己与窗户之间的一方狭小天地。“无论称呼如何，你都是我厉寒舟认定的人。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亦是。”
他的话语霸道依旧，却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染上了几分不同以往的、近乎蛊惑的意味。
云卿儿心跳如擂鼓。他靠得太近了，近得他身上的冷冽气息与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无比清晰，近得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似乎都能传递到她背上。这感觉陌生而危险，让她想要逃离，身体深处却又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隐秘的悸动。
“认定？”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却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与质问，“以这种方式？以魔朝之威，以天地誓言相逼？”
厉寒舟沉默了片刻，撑在窗棂上的手微微收紧。
“若非如此，”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你会看我一眼吗？云卿儿。”
你会允许我这个满身罪孽的魔头，靠近你这轮圣洁的明月吗？
这句话他没有问出口，但云卿儿听懂了。
她怔住了。是啊，若非他以这种石破天惊的方式强行闯入她的世界，撕裂所有的伪装与平衡，她与他之间，除了那段早己被尘封的过往，还能有什么交集？她或许会永远停留在“厉师兄”的记忆里，然后遵循宗门的安排，走上那条既定的、与玄天宗联姻的道路。
想到这里，她心中竟生出一丝后怕与……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扭曲的庆幸。
“我……”她张了张口，却发现喉间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厉寒舟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头，看着她因紧张而泛红的耳尖，心底那头名为占有的凶兽在疯狂咆哮，却又被他强行按捺。他不能吓跑她。
他缓缓低下头，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触碰到她覆面的轻纱，灼热的呼吸喷洒其上，让那薄纱微微起伏。
“我知道我的方式不对，”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妥协的沙哑，“我知道我满身污秽，配不上你的纯净。”
“但云卿儿，”他唤她的全名，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郑重，“我的心，从腐骨裂谷开始，就未曾变过。我要你，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他的话语如同最炽热的火焰，又如同最冰冷的锁链，将她紧紧缠绕。她能感觉到他话语里那份不容置疑的真挚，也能感觉到那份深入骨髓的偏执。
立场、道义、宗门、苍生……无数的枷锁在她脑海中碰撞，让她心乱如麻。可偏偏，在他这近乎野蛮的告白面前，那些枷锁似乎都在松动。
她猛地转过身，想要推开他，却对上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翻涌着混沌情愫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冰冷与杀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名为“云卿儿”的旋涡，几乎要将她的灵魂吸入。
她的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感觉到布料下传来的灼热体温与有力的心跳。那股力量感让她心惊，也让她……莫名的心安。
“厉寒舟……”她终于唤出了他的名字，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绵软与无助。
这一声呼唤，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厉寒舟眸色骤然加深，撑在窗棂上的手猛地收回，揽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更紧地带入怀中。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触碰到了她面颊上的轻纱。
“让我看看你。”他声音喑哑得厉害，带着不容拒绝的恳求。
云卿儿浑身一颤，抵在他胸膛的手失了力道。她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渴望与压抑的情感，看着他因紧张而微微滚动的喉结，所有的抗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无声的默许。
厉寒舟指尖微动，那层朦胧的月纱，如同凋零的花瓣，悄然滑落。
月光毫无阻隔地映照在她脸上，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那点嫣红的朱砂痣在月光下愈发娇艳欲滴。此刻的她，褪去了圣女的清冷疏离，美得惊心动魄，带着一种引人堕落的脆弱与纯真。
厉寒舟的呼吸骤然粗重，他死死地盯着这张刻入灵魂的容颜，眼底是疯狂翻涌的痴迷与爱恋。
他低下头，灼热的唇瓣近乎虔诚地，印上了她光洁的额头。
只是一个额头相触，却让两人皆是一震。
云卿儿感觉到他唇瓣的滚烫与轻微的颤抖，那股强大的、属于他的气息将她彻底包裹。她紧闭着眼，长睫如同蝶翼般剧烈颤动，心中那片坚守的冰原，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融化。
“卿儿……”他抵着她的额头，低声呢喃，如同最深的咒语。
她没有回应，只是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片刻的、危险的温暖与悸动之中。
立场不同又如何？前途未卜又如何？
至少在此刻，月光为证，他们是相互吸引的男女，是挣脱了部分枷锁的未婚夫妻。
窗外，云海翻腾，月色朦胧。
窗内，红妆未卸，情潮暗涌。
这短暂的独处，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早己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深渊与明月的相遇，注定不会平静，而这纠缠，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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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好规矩，但是舟儿最擅长的就是不遵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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