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域，有辛国。
皇宫深处。
观星台上，廊桥横跨，宛如卧龙。
两道身影相对而坐，正在下棋。
赫然是芷鸢女帝，和宰相李正颜。
“三十年变革，颇具成效，李相果然有经天纬地之才，朕心甚慰。”
芷鸢女帝手执白子，轻轻落下。
并且在落子的瞬间，熟练的将旁边的一颗黑子偷走，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呵呵，主要还是陛下慧眼识珠，若是目光短浅的帝王，恐怕并不会给我一展才华的机会，反而会说我妖言惑众。”
李正颜微微一笑，落下了一个黑子。
至于那颗被偷走的黑子，他似乎没看见，又或者说，看见了也不会在意。
让你十颗子又如何呢？
既然你都说我经天纬地了，那么经纬之间，便是我的天地，谁能赢我？
芷鸢女帝找准一个好看的空位，又落下一颗白子。
这次她没有偷棋子。
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正颜：
“李相的才华，自然是不必多说，毕竟，都读出了颜如玉和黄金屋，被誉为圣贤，天下文人共尊。”
“只不过有点以权谋私啊。”
李正颜微微皱眉：
“陛下何出此言？”
芷鸢女帝微笑道：“我听闻，李相召集有辛国数百位成名画师，临摹了几万幅女子画象，借着发布政令的机会，到处张贴，几乎每个州县的城墙上，都贴着那女子的画象。”
“这”
李正颜脸色一僵。
这个真没法狡辩。
他确实做了。
“微臣的确有私心，请陛下治罪。”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后退两步，对着对面的女帝躬身作揖。
“哈哈，朕也就随口一提，李相不必在意，坐，咱们接着下棋。”
芷鸢女帝得意的笑了笑。
似乎敲打的目的达到了。
“谢陛下。”
李正颜又坐了回去。
然后他没有拿棋子，而是说道：“陛下，该您了。”
再让你一颗子又如何！
芷鸢女帝愣了一下。
然后捂嘴偷笑——算你识相。
她又拿起一颗白棋落下，顺便又偷走一颗黑棋。
李正颜脸皮微微抽搐。
陛下，过分了！
而就在此时，芷鸢女帝笑吟吟的问道：“李相这么大费周章的找这个女子，想必她对李相很重要吧？”
她身体微微前倾，并压低了声音，带着坏笑问道：“她是你什么人啊？”
“她她”
李正颜张了张嘴，老脸发红。
瑟缩了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涨红着脸低声说道：“心上人。”
芷鸢女帝猛然起身！
满脸通红。
然后转过身去，低声骂道：“老不羞！”
说完，大袖一挥，匆匆离去。
竟然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陛下！”
“陛下，您的凤钗掉了。”
几个宫女捡起掉落之物，匆匆跟了上去。
女帝在前面跑，她们在后面追，根本就追不上。
看着女帝的背影消失在廊桥的转角，李正颜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起来。
“我很老吗？”
“不会吧？”
“我的形貌，也才三十岁左右啊。”
他沉思片刻，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面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那张脸不是很帅气，但如今也算周正了，而且在经历了数十年风霜之后，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只是两鬓的几缕白发，让他多了几分沧桑感。
“老？在找到小仙女之前，我是不会老的。”
“永远都不会！”
仿佛言出法随，他头上的那几缕白发，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重新变成黑发。
他整个人，也多了几分朝气。
“颜如玉。”
他呼唤了一声。
“在的，老爷。”
青气弥漫，一个妙龄女子出现了，躬敬的站在旁边。
李正颜皱眉问道：“你不是说，小仙女就在有辛国吗，为什么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找到？”
颜如玉微笑道：
“老爷，您全国张贴画象，未免太打草惊蛇了，人家若是不想见你，早就躲起来了。”
“感情之事，强求不得。”
“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李正颜面无表情。
却默默握紧了拳头。
手里的一颗棋子，捏得粉碎！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问道：“那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颜如玉微笑道：
“老爷，顺其自然吧。”
“做您该做的事，或许当您做得足够好的时候，她会对您另眼相看，自然就出来见您了。”
李正颜闻言，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望着天穹，有些出神。
当年他在东齐国，也是这样想的啊，他觉得只要自己足够优秀，爬得足够高，足够耀眼，那个少女就会出现。
可是，那个少女根本就不在东齐国。
哪怕他千辛万苦，经历重重磨难，爬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依旧没能看到那道倩影。
他为什么选择户部呢？
不就是因为户部掌管全国户籍，方便找人吗？
可惜，人家根本没有户籍。
她是仙人。
于是，为了配得上她，他更加努力的读书。
冥冥中，他感觉到自己走上了一条奇特的路，特别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那种感觉越发清淅了。
他未必能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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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可以成圣！
“行吧，顺其自然吧。”
李正颜叹了口气。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为什么我面对陛下的时候，总是会产生特殊的悸动你说，是她太美了吗，还是我太花心了？”
颜如玉说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对优秀的美人时，正常男人都会产生悸动，重要的是坚守本心。”
李正颜点点头。
嗯，我坚守本心。
我的心里只有小仙女。
此生不变！
我一生风霜，一生蹉跎，只为一人。
时光匆匆，又过了二十年。
有辛国的变革彻底完成了，这个国度脱胎换骨，获得了新生，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至少可以延续数百年，上千年。
体制的变革，是内在的。
和靠个人武力镇压，是两码事。
靠个人武力镇压，虽然可以维持暂时的稳定，但是当那个有绝对武力的人离开了，国家就会分崩离析。
只有靠制度管人、管事，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这就是变革的意义。
“什么，陛下要禅位？！”
“陛下，万万不可啊！”
“请陛下收回成命！”
“江山社稷，非同小可，请陛下三思啊！”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同时下跪，竭力劝说。
除了宰相李正颜。
他表情平静。
因为女帝早就和他通过气了。
他对皇位没兴趣，但是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女帝离开了，有辛国这么大个摊子，总要有人接手。
数十年的改革成果，总得有人来维持，否则很可能会前功尽弃，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
他就是那个维持之人。
“肃静。”
芷鸢女帝平静开口，却威严无比，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无人敢说话。
女帝自龙椅上起身，扫视群臣：
“朕乃仙人，本就无意为帝，只是当年恰逢叛乱，父皇驾崩，朕临危受命，才当了这个皇帝。”
“如今，大局稳定，改革也大功告成，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朕也该功成身退了。”
“朕的志向，不在此。”
“所以，朕决定禅位，传位给宰相李正颜。”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
皇位自古就是血脉相传，哪有传给外人的？
但紧接着，他们突然想起，陛下一生未婚，没有子嗣，甚至连皇室宗亲都找不到一个，也只能禅让给外人了。
宰相乃是圣贤，天下文人共尊。
又是变革的推动者。
确实有资格继承大统。
他有能力，有手腕，有声望，可以稳定这个国家，并且也有足够的才华，可以治理好这个国家。
“陛下，皇位自古就是血脉相传，陛下虽然没有子嗣，但是完全可以诞下子嗣，到时候再走也不迟啊。”
一个年轻臣子自作聪明的说道。
此话一出。
所有人脸色大变！
甚至这个年轻臣子的长辈，脸色陡然苍白起来，然后狠狠的给自家后辈使眼色。
果然，女帝震怒！
“放肆——”
女帝凤目冰冷，尽显威严：
“让朕诞下子嗣？你的意思是说，朕还得选一个皇夫，相夫教子？”
“谁来当皇夫？”
“是你？”
“是你？”
“还是你？！”
她目光所至，所有人都脸色惨白，战战兢兢，趴在地上如芒在背，汗水湿透了全身。
“亵读陛下，死罪！”
朝堂上唯一站着宰相李正颜，脸色阴沉，冷冷开口。
“噗！”
下一刻，那个年轻官员一口鲜血喷出，仿佛遭了天谴一般，倒地身亡。
“李相，你！！”
年轻官员的长辈，猛然看向李正颜，脸上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愤怒，以及仇恨。
自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有才华的子嗣，年纪轻轻都登上朝堂了，将来前途无量，结果就这么没了。
任谁都受不了。
“朝堂之上，对陛下出言不逊，他本就该死，这是遭了天谴，你若不服，便质问苍天试试。”
李正颜冷冷说道。
其实他知道，自己有点冲动了。
这次不该如此狠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有人冒犯女帝，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很愤怒，无法自控。
是君臣之情？
是五十年同舟共济、一起推动变革的战友情？
还是某种不该有的情愫？
他也说不清。
不过，女帝离开也好，至少这样，他就不必总是承受着难以启齿的煎熬了。
他不能背叛小仙女！
可是女帝的魅力，似乎真的太大了，让他都有点把持不住，甚至偶尔会胡思乱想。
特别是。
对方偶尔还会抱着捉弄的心态，故意挑逗他一下，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感觉。
是心动吗？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对两个女子心动？
那不是花心是什么？
他不能当一个花心的男人。
他心里只有小仙女！
让他和任何人做选择，他都选小仙女，永远不会变。
那是他年少时的喜欢。
也是一生的挚爱。
他已经百岁之龄，依旧不改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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