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振宏发起的攻势，没有硝烟，却让整个摄政王府都透不过气来。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上谁的霉头。
王府的账房里，灯火彻夜不熄。
一封封从上雍城各处，甚至江南、两淮送来的加急信件，堆满了奚范的书桌，几乎要溢出来。
“王爷，江南陈家回话，说今年漕运遇上风浪，翻了半数粮船，剩下的……只够他们自己用了。”
“王爷，两淮盐运司的赵大人上奏，盐井巷道塌方，正在全力抢修，官盐产量至少要减七成，请朝廷早做准备。”
“王爷，户部张侍郎联合十几位御史上本弹劾，说我们建立新军营，耗空国库，与民争利，是……是动摇国本！”
萧绝的嗓子己经哑了，双眼布满血丝，但他不敢停，一份份念着，每一份消息都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些话，苏沐晚在院子里听得一清二楚。
她正坐在老梅树下，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制刻刀，慢条斯理的处理着一株刚从黑市弄来的奇花。
花名叫血菩提，通体血红，有剧毒，但花蕊能解百毒，是典型的以毒攻毒的好东西。
她头都没抬，耳朵却把书房里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不愧是苏振宏。
那只老狐狸，总算亲自下场了。
一出手，就是明着来的杀招。
断粮、控盐、朝堂施压。
每一招都冲着奚范推行新政的要害去的。他扶植寒门，打压世家，可寒门官员也要吃饭，他练的新军也要吃盐。没了钱粮，什么都办不成。
这手段，比苏瑾言那种小打小闹，高明了不止百倍。
这才有点意思。
苏沐晚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场戏，总算来了个像样的对手。
她削下最后一瓣花蕊，用油纸小心的包好，收进袖中的暗袋。
一抬头，正对上奚范从书房里走出来的目光。
男人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他脸上看不出半点焦躁，那双眼睛平静得吓人，好像那些足以让上雍城天翻地覆的坏消息，对他根本没有影响。
这份定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苏沐晚在心里默默想着。
“萧绝，”奚范淡淡的开口，“传令下去，命城西新军营即刻开拔，去京郊围猎。告诉兵部，就说将士们闲置太久，拉出去练练筋骨。”
萧绝愣住了：“王爷，这……这节骨眼上？”
城里都快断粮了，还搞什么围猎？这不是给那些御史送把柄吗？
奚范瞥了他一眼：“上雍的粮价不是要涨上天吗？那就让百姓看看，是陈家的粮船快，还是本王麾下将士的弓箭快。猎物充入市井，谁敢再囤积居奇，一并按谋逆处置。”
够狠。
苏沐晚心中暗道。
这一手既解决了部分肉食供应，又明明白白的警告了那些跟风涨价的粮商。
“再传信给江南总督，让他协查陈家粮船遇风浪一事，告诉他，要是查不出个结果，他这个总督也不用干了。”
“至于盐……”奚范顿了顿，“让安国公上道折子，就说军中缺盐，将士乏力，请求调用战备储备。本王倒要看看，谁敢克扣军需。”
一连串命令有条不紊的下达，萧绝脸上的愁容总算散了些，领命匆匆离去。
院子里，又只剩下苏沐晚和奚范两人。
奚范走到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倒了杯己经凉透的茶，一口喝干。
他看着苏沐晚面前那些花花草草，忽然问：“这些，能杀人吗？”
“看怎么用。”苏沐晚擦着刻刀，声音很淡，“用得好，能救人。用不好，一城人都能死光。”
奚范的目光深了深。
他沉默了片刻，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烫金的请柬，放到石桌上，推了过去。
“三日后，太后七十寿辰。”
苏沐晚的动作停住了。
她拿起那张华丽的请柬，指尖在“慈安宫”三个字上轻轻划过。
来了。
前世，就是在这场寿宴上，苏瑾言献上一枚号称能延寿三年的延寿丹，哄得太后高兴得不行，当场被夸是“少年神医，国之栋梁”。
那一天，是苏瑾言名声最响的时候。
也是她噩梦的开始。
为了炼那枚所谓的延寿丹，她被一次性取了三碗心头血，在床上躺了整整半年才缓过来。
那种深入骨髓的剧痛和冰冷，她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苏沐晚的眼神冷了下去，只是一瞬间的事。
“苏家，一定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奚范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苏振宏想用钱粮拖垮我，再让苏瑾言在寿宴上出尽风头，一拉一踩，算计得真好。”
“所以？”苏沐晚抬眼看他。
“所以，”奚范的目光落在她戴着面具的脸上，语气不容商量，“你陪本王一起去。”
苏沐晚心里呵了一声。
带她去？
这是想把自己当成一张牌，去对付苏瑾言？
不过，正好。
她也正愁没有一个合适的场合，去亲手拆穿苏瑾言的真面目。
前世，苏瑾言用她的血，成就了自己的名声。
今生，她就要当着文武百官，当着皇室宗亲的面，亲手把他的假面具，撕个粉碎！
“好。”
她干脆利落的应下。
奚范似乎有些意外她答应得这么快，但看着她面具下那双冰冷的眸子，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己经准备好，要去撕碎自己的敌人了。
“王爷，有件事，或许该让您知道。”苏沐晚放下请柬，状似无意的提起，“我那个好哥哥，最近似乎很忙。自从在安国公府受辱回去，就一头扎进了他的炼丹房，日夜不出。”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听说，苏振宏把苏家珍藏了百年的血玉参，都给他送了进去。”
奚范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挑。
血玉参，百年一出，是炼制大补丹药的顶级药材。
看来，苏家为了在寿宴上扳回一局，是真的下了血本。
“他这是要炼一枚惊天动地的丹药，来挽回名声。”奚范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苏沐晚心中却在冷笑。
惊天动地？
不。
他是要炼一枚，送自己上西天的催命符。
苏瑾言，好好炼吧。
我等着你，亲手把那份大礼，送到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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