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清晨。
城南封锁区里，街上很安静，飘着一层薄雾。
苏沐晚和奚范站在钟楼顶上，看着下面这片死寂的区域。
“还有两个时辰。”
奚范的声音从面罩后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沐晚没说话，只是看着远处。
她知道，防线外面现在肯定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苏瑾言一定正在享受他人生里最好的时候。
全城百姓都在谢他，夸他……他大概觉得自己真是个神了。
神？
可笑。
她前世被关在暗室里的时候，怎么没见哪个神来救她？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神。
只有更狠的手段，和更冷的心肠。
“你不紧张？”奚范忽然问。
苏沐晚瞥了他一眼：“王爷觉得，我该紧张什么？”
“万一……只是万一，黑腐没有按时爆发呢？”奚范说。
他虽然相信苏沐晚的判断，但这次赌的太大，不光是她的名声，还有整个摄政王府的面子。
“不会有万一。”
苏沐晚的语气比他还肯定。
“无生教的毒，和他们的人一样，偏执又自负，而且很守时。”
“它们会在最能吓到人的时候动手。午时三刻，阳气最旺，正是阴毒爆发的好时候。”
她说得像是在聊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这家伙……对敌人心理的琢磨，真是准的吓人。
奚范看着苏沐晚的侧脸，面罩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双冷得不像活人的眼睛。
他忽然觉得，她和无生教那帮人，或许是同类，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只是她站在了自己这边。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两人对视一眼，身影一晃，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巷子的阴影里。
一户人家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男人扶着墙，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他就是前几天号称好了的病人之一。
此刻，他脸色蜡黄，嘴唇发紫，每咳嗽一声，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当家的，你怎么样？是不是又复发了？”一个女人焦急的跟了出来。
“没事……咳咳……就是有点胸闷，苏神医说了，这是正常反应，排排余毒就好了。”男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等正午太阳一晒，就彻底好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眼里全是活下去的希望。
苏沐晚的眼神，却冷得像冰。
毒力感知早己打开。
她能清晰的“看”到，男人体内的黑腐之毒，己经变成一张网，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脉。
就等最后一根引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太阳慢慢移到天空正中间。
咚——咚——咚——
城里的报时钟声响了。
午时三刻！
来了。
第一缕阳光穿过薄雾，照在那个男人身上。
“啊——！”
一声惨叫划破了城南的安静。
女人眼睁睁看着，男人的皮肤飞快的从蜡黄变成灰黑，然后像烂木头一样，一块块的掉下来。
黑血混着烂肉，一下就染红了地面。
“救命啊！救命！”
这声惨叫像个信号。
接着，到处都响起了更凄惨的叫声，从城南每个角落、每个关着的门后爆发出来！
一扇扇门被撞开。
无数号称好了的病人冲到街上，身体都在发生同样可怕的变化。
他们皮肤变黑，肌肉腐烂，一边惨叫一边在地上打滚，撕扯自己的身体。
几天前还充满希望的街道，现在到处都是惨叫和烂肉。
“假的！解药是假的！”
“苏瑾言骗了我们！他是个杀人凶手！”
“天谴……谶言是真的！天谴降临了！”
这种突然的变化，让所有人都崩溃了。
那首被他们笑了七天的谶言，现在像个诅咒一样，在每个人心里响起。
仁心堂前。
苏瑾言正准备登上马车，入宫向皇帝请功。
他听着城南传来的巨大惨叫声，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他抓住一个慌张逃来的下人，大声问。
“公子……不好了……全都复发了！比之前还严重十倍！”
苏瑾言如遭雷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的自言自语，很快被愤怒的人群淹没了。
“砸了这家黑心医馆！”
“打死苏瑾言这个狗贼！”
无数百姓如同疯了一般，冲向仁心堂。
城南封锁线。
苏沐晚和奚范己回到阵前。
“开门。”
苏沐晚的声音很冷，但很清楚。
栅栏被慢慢拉开。
几十锅早就熬好的药汤，被玄甲军的士兵推了出去。
一股浓烈的药香，马上盖过了空气里的血腥味。
苏沐晚一步步走上搭好的高台。
她摘下了脸上的面罩。
一张没什么血色、表情很冷的脸，第一次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解忧庐。”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玄甲军内力的帮助下，清楚的传遍了整个街区。
“施药，救人。”
这西个字，让所有快要死的人都停了下来。
他们抬起头，看到了那个站在高台上的女人。
“是她……是那个毒医！”
“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有解药！”
安静了一会儿，人群爆发出求生的欲望，全都向施药点涌去。
“别抢！排队！人人有份！”萧绝指挥着士兵，维持着秩序。
第一碗药被送到了一个垂死的孩子手中。
就是那个被母亲抱到解忧庐求救的孩子。
药汤灌下。
奇迹发生了。
孩子身上正在烂的黑肉，飞快的停止了腐烂，黑气慢慢退去，露出了下面的新肉。
“好了！真的好了！”
那妇人抱着孩子，哭了出来，转身对着苏沐晚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拼命磕头。
“活菩萨！您是真正的活菩萨！”
一个，两个，十个，上百个……
所有喝了药汤活下来的人，都自发的跪了下来。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看着高台上的苏沐晚，眼神里没了恨意和怀疑，只剩下尊敬和感激。
到处都是喊“活菩萨”的声音，响彻云霄。
苏沐晚安静的看着这一切，没什么表情。
菩萨？
不。
我只是来讨债的恶鬼。
而今天，只是收回一点利息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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