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观靠在沙发上。
极简主义风格,多巴胺配色,大片的红绿蓝白装璜与家居构成了这个家。
最显眼的是橱柜,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化妆品。
希红妆关上门走了进来。
“他怎么样?”庞观问。
“哭得差不多了,他说他要上外面转转。挺好的,闷在那个房间总会出事。”
“那你呢?”
希红妆的脸僵硬了一下:“我怎么了?”
“你是小队里最敏锐的,所以,你还要沉迷于这个幻境多久呢?”
希红妆看向墙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庞观的声音很轻:“我进入了困扰胡滔的游戏世界。”
“在第一关,我发现了一个女孩。”
“从那场事故后,她就一直被鬼魂纠缠着。”
“她羡慕拯救她的胡滔,但她永远变不成那种模样。所以,她沉溺在了这场变成了胡滔的梦境里,沉溺在了这个有她母亲的梦境里。”
希红妆转头,面上是那副永远不变的微笑表情:
“很会讲故事嘛,老庞。”
他双手垫住头,靠在沙发上:“还有什么更有趣的故事吗?”
“更有趣的……例如那个小女孩曾经黑入金库帮‘千山’拿钱未遂?又例如……”
“确实有趣。”希红妆打断了他的话,“从《白夜行》里抄来的?”
“我不是桐原亮司,胡滔也不是雪穗。没有什么受到童年创伤的两个人抱团舔舐伤口、互相守护的传奇故事。”
希红妆确实很懂庞观,至少经过理想国的幻境的记忆赋予后很懂。
连庞观第一时间都没想起《白夜行》这个精确的比喻。
他哑然失笑。
“那你在车上所说的让你不安的那句话呢?”
“‘每个想自杀的人,都有个鬼跟在身后’。你已经察觉到这里的不对了,不是吗?”
希红妆站起身,从冰箱拿出两罐可乐。
“那只是心理学研究的文学化。”
庞观掀开可乐,咕嘟了一大口。
“那个女孩家里也有个道具,其中有个日记本。虽然很背德,我还是偷看了。里面写着‘妈妈,我好想你’。”
庞观看着没有动作的希红妆,继续说着。
“在那页之前,女孩最高提到的频率词就是‘卸妆’‘化妆’‘妈妈的御用化妆师’。”
希红妆的笑容一点一点降下去了。
“老庞,我母亲还在,你讲的故事并不好笑。”
庞观点头,他起身走向门口:“那我先走了。希红妆,差不多了就离开吧,我们并不知道现实的情况。”
门开了。
那是一扇如同监狱般,上面开着透明窗,下面铁一般坚固的门。
门内自缚的囚徒还在尤豫着。
……
希红妆拉开柜子,里面是一本泛黄的日记、一个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骨刀、以及大袋的卸妆棉。
他怎么可能不会因庞观的话起反应。
他拿起镜子。
镜子中映现自己,和自己身后那个存在。
那是个脸色白紫,口鼻中不断冒出蕈样泡沫的女人。
希红妆控制着面部肌肉,许久,又恢复成那个璨烂的笑。
护肤、底妆、修容。
最后上眼妆和腮红,涂上口红。
他对着那个女人,在镜子上重复了这一切操作。
完成后,他呼出一口气。起身,将唱针弯在唱片上。
熟悉的音乐响起。
这是过去在吟唱。
……
希红妆的母亲,在被星探看上前,是一个。
她视舞为生命。
在希红妆出生后,她的生命又多了一条。
每次母亲回来的间隙,希红妆最乐意的就是用她新带回来的化妆用品为她化妆。
希红妆说,我要比男人更强壮,保护好你。
但她失约了,因为母亲死在了她长大前。
知道消息的那天,希红妆让父亲带上了所有的化妆品来到了停尸房。
其实再重的妆与香水也掩盖不了巨人观后的尸体颜色和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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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工作人员压根也没让她画完那次妆。
在母亲死后,她一切生活和希望都失序了。
经纪公司那边发来了高价赔偿单,她们不得不卖掉了房子来偿还那部分天价帐单。
她讨厌失序。
在那次遇见那个杀人狂时,她都想好去拥抱死亡了。
但那个璨烂的笑拯救了她。
她想起了那个愿望。
比男人更强壮,再加一条就是,比胡滔那个笑更温暖。
但她都没做到。
成长中,阴暗、冷漠甚至扭曲,都变成了她的自我描述词。
“每个想自杀的人,都有个鬼跟在身后。”
在那天,她看见了他。
拥有母亲面庞的【失序】本身。
……
“叮咚——”
门响了。
就象车急刹后的轰鸣。
希红妆没有理睬。
他自顾自地拿出卸妆棉,拭去脸上的细妆。
镜子内,身后的虚影已经不见了。
加之这所谓理想国的环境内,她或者他,练习了多少次了呢?
确实也需要一个正式的演习。
突破幻境前,潜意识恐惧的最后一搏,就是个很好的演习目标。
他拉开了可乐,粗旷地干掉了。
“啧,最后一次当男人了。”
他起身,走向那道门。
玻璃处,面无表情的女性正悬浮在门外。
他的脸上是一块破碎面具,露出一只眼与半个嘴唇,后背长出各类粘连血肉的书写工具。
……
希红妆露出了璨烂的笑容,就象看到一位老朋友。
他其实和庞观很象。
带着一种后知后觉的迟钝,带着一种遍体鳞伤后的冷漠。
他温柔地把他拉进门内。
“我能为你化次妆吗?”
他没有回答。
希红妆自如地站在他面前,开始了刚才一样的流程。
护肤、底妆、修容。
他的书写工具疯狂摆动着,书写着‘情绪丧失’、‘密闭空间’、‘感知弱化’。
但希红妆还在继续上妆。
眼妆、腮红,再涂上口红。
“很美。”他说。
他笑着,尽管规则的失序证明了他只是徒有表情。
……
唱片机还在歌唱。
只不过,舞者选择了另一支截然不同的舞蹈。
失序的感知中,希红妆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感知不到他的位置,只觉得自己是混沌中的一分子。
但并不重要。
书写【失序】需要时间,他还没有写到‘触觉’。
舞者,哪怕只用肌肉记忆,也能跳完那支舞蹈。
骨片在希红妆手心挥舞着,那本日记的记忆在他内心翻动着。
母亲的左腿受过伤,所以她开场移动,那只腿总会慢一拍。
骨片划过了对面要躲闪的方向。
她的脊背永远高昂,她的舞姿总象一只骄傲的天鹅。
从躲闪的方向横劈,永远不会缺失目标。
她的鼻弓、她的颧骨甚至她的锁骨、脊背,都有着最熟悉的触感。
那个盗用了母亲身体的怪人,注定无处可逃。
他起了一个叫作‘希红妆’的名字,麻痹他——“我的夙愿,是为了给母亲再化一次妆。”
但其实,他想要‘洗红妆’。
他要洗去【失序】之‘鬼’复盖在母亲身上的一切污秽。
赤条条来的人,必然不该肮脏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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