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段录像紧随其后被打开了。
日期是今天。
镜头中的杜莫穿着羽绒服，但依然在瑟缩着。夜沛儿关上空调，为他披上了件薄被子。
“奇怪，你的身体检查并没有发烧和体虚什么的征状，怎么会一直感到冷？”
夜沛儿翻看着一张张检查报告。
“连神经什么的也包含在内，都属于正常范畴。”
仅仅过了两日，杜莫虚弱得象是变了个人。
他张开嘴唇：“是他，他的冷传递到了我的身上。”
“他？”夜沛儿盯着杜莫的眼睛，那双眼睛一点不象在撒谎，她起身微微前倾，作倾听状。
“那次旅途中，我借用了一点他的力量。现在，他离我更近了，几乎我只要转头，就能与他贴面相抵。”
“他一直在说，‘冷’。在这种絮叨中，我也感受到了那种‘冷’。”
他脸上带着一种饱受折磨后亟待被拯救的神情：“你说，我主动拥抱他，会不会就不会这么冷了？”
夜沛儿敏锐感觉到了某种放弃的意味，她调动着大脑的措辞：
“不。你需要抗争，是他应该要顺从你。”
“是啊，需要顺从的是他。”杜莫眼睛眯着，他看起来没什么力气了，“你说，他们到底为什么能这么坚强呢？”
“他们？”夜沛儿一愣，随即一种喜色涌了上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从杜莫口中说出别人来。
“他们是谁？”她问道。
“他们。我原以为他们是一群可怜人，直到我变成了他们。”他顿了顿，“我才知道，他们是一群坚强的人。”
夜沛儿隐隐抓住了某种让杜莫回归正常的线：“你为什么要变成‘他们’？”
“为什么？”杜莫的手向上抬起，正对着窗外投射下的阳光。
“……为什么？”他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整个人窜起坐的笔直。
“因为……因为‘冷’，非常‘冷’！哪里都冷！没人的家、说不上话的校园、无数虚假的……”
“虚假的……”他的脊背一点一点弯下来，将脸埋进膝盖里。
夜沛儿有些束手无策起来。
但慢慢地，杜莫睡着了。
她把他轻轻放平，然后，手机响了。
……
“这就是一切了。”夜沛儿说。
三人表情各异。
胡滔正和希红妆推测着，那是‘怪人处理食材’的某种手段。
而与杜莫有更多交集的庞观，则是想通过更多信息来验证心中的某个可能。
……
那种‘冷’，会是某种情绪吗？
例如，‘孤独’。
‘他们’。
是否代表着……杜莫之前在查找的那个人。
……再加之庞观和学校的其他人。
是否在强烈的‘孤独’中，杜莫有了一个愿望？
“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就再也不会孤独。”
于是杜莫变成了，能在这个世界中看到怪人们的存在。
而其他所有人，都沉溺于最渴望的梦境中。
没有人需要和原来一样，面对‘真相’。
所以，他成为了那个独一无二的……
‘精神病人’。
……
那么夜沛儿呢？
会议室中，特遣小队都发了言。
其中只有一个女人。
先排除像希红妆那样的性转个例，那个人背后背负着破坏力极大的狙击枪。
而狙击手最重要的特质，就是感知与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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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深埋着的‘理想’，让一个如此敏锐的人彻底沉沦在这个世界中？
庞观的手机传来了讯息。
【希红妆：我怀疑夜沛儿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普通人’。】
他冲着希红妆微微点头。
这也是他的想法。
如果这种猜测是正确的……
那么。
理想国恶劣地将一位特殊病人与普通人联系起来。
是生怕他们找不到破绽？
……
庞观冲胡滔使了个眼色。
“咔哒——”
胡滔锁上了门。
夜沛儿的表情变得微妙：“你们这是？”
“与你商量点可能涉密的事情。”庞观说，“胡滔这样多久了。”
“大概八年前。有天睡梦中他几乎是陷入到那种‘噩梦压床’的状态无法醒来，后面就发了高烧。高烧中他一直呢喃着乱七八糟的话，甚至退烧了也是，他的父母才将他带到了这里治疔。”
“那时你还不是心理医生吧？”
“是。”夜沛儿靠在窗边，“那时候这里还是个小工作室，负责接诊的是我们的院长。”
“那时候的录像还可以找到吗？”希红妆问道。
“理论上可以，但我也说不准，因为那个时候的设备都很落后，经历过设备革新，我也不确定能不能留下来……”
她有些警剔：“这是极限了，再机密一点的东西我会被开除的。”
夜沛儿在计算机上翻找起来，一会儿，她的脸上有了喜色：“找到了！”
……
画质比较模糊。
隐约能看到一个男孩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对坐着。
“别紧张，放轻松。”
男人将茶水推到男孩面前，男孩没有动作。
“哦！”男人拍了拍脑袋，“你这个年纪的都喜欢喝饮料果汁！”
他把茶水倒了，换上一杯橙汁。
男孩终于有动作了，他将橙汁护在手里。
“你说你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是吗？”
“是。”男孩说，他的声音很虚弱。“他无事不刻不跟在我的后面，我不敢看他到底长啥样……但别人身后也有。”
“哦，我明白了。”男人郑重地点点头，“也就是说，你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朋友，你害怕他吗？”
男孩的眼神轻微游离着，大概是思考。
“害怕。”他回答，“我感觉他……跟我很象，但……他让我不安。”
“也就是说，他并不象是朋友。”
“是的……”男孩抬起头来，看着男人的眼睛。
“好吧……我们先不要害怕他。其实他是你的一部分，你为什么要害怕自己的手臂或者某一个延伸出去的部分呢？”
“是吗？哪怕我……真的很害怕他？”
“当然，孩子。就象有的人害怕看见自己的脸，有的人害怕自己多出的那二两肉，还有的，害怕自己的腰间盘与脊椎出现一个小小的侧移。”
“这都是正常的。”哪怕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也能猜出来他现在的和煦。
“我知道了医生，谢谢您！”
问诊时间到了，男孩出了诊室。
但录像还没有结束。
男人端起茶杯，自言自语道：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能看见呢？”
他挠挠头，随即四处翻找着。
他回过头，正对摄象头。他的脸上露出一份笑容。
在画面猛烈的震颤中，他的最后一句话响起：
“哦，你在这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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