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意识到,棘阳县的驻军出动对于自己等人来说并不是个坏消息。
幸福乡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这意味着现在没人会把精力放在这里,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说不定还能趁着驻军调动的时候,找机会在棘阳县城里搞点事情,毕竟防守空虚的粮库要是点着了,那接下来棘阳县必然会陷入大乱。
见到秦伯竟然笑了起来,林琬琰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清丽的俏脸上满是焦急:“李胜……幸福乡有危险,我们……”
“殿下稍安勿躁。”秦伯抬起手,制止了她的话。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笑意敛去,露出一丝冷酷的神色。
接着,秦伯对着其他几名核心成员道:“这李胜虽深得民心,但其根基尚浅。”
“据情报显示,其麾下能战之兵不过数百,其余皆是不堪一击的流民。”
“棘阳豪绅盘踞此地百年,家丁乡勇召之即来,又有县城守军相助,兵力更是数倍于那幸福乡。”
接着秦伯话锋一转:“然而这黑风口虽然地处偏僻,但山势险要易守难攻。”
“此战李胜没有胜算,但他若坚持固守营寨,官军们一时半会怕是也拿不下来那幸福乡。”
“我等只需养精蓄锐,坐山观虎斗即可。”
秦伯在地图上棘阳县的位置重重地一指:“待他们斗得精疲力竭之时,便可尽起我等麾下精锐,由城内的探子里应外合,一举夺下兵力空虚的棘阳县城府库。”
“届时,城中粮草、兵甲尽为我等所用,这对我大齐复兴的伟业大有裨益。”
站在第三方的立场上,牺牲一个不相干的幸福乡和一群本就是敌人的官军,来换取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这确实是一个几乎完美的一箭双雕方案。
在场的几名统领都是秦伯从小培养起来的,不仅忠心耿耿,而且对于“复国大业”深信不疑。
虽然也有人觉得此计有些过于冷血,但是只要能复兴齐国,别说牺牲一个幸福乡了,就算让他们自己去死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接着秦伯将目光投向了林琬琰:“殿下,这便是让其他势力互相约束,帝王之术莫过于此。”
然而,林琬琰的心却在这一刻沉入了谷底。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侍卫队长和那几十名侍卫决绝离开背影。
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死?
也许有的侍卫是为了守护自己,但她相信至少侍卫队长的想法并不局限于此,那位老侍卫看到了她那份心中的“仁义”,是真的相信她林琬琰可以给全天下带来幸福。
她又看向手中的《幸福报》,看着上面描绘的那些吃饱穿暖,脸上带着笑容的百姓。
李胜在救济灾民,发放物资,传播知识……他所做的一切,不正是自己心中那个“朗朗乾坤”该有的样子吗?
若自己狠下心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幸福乡被那群漠视百姓的豪绅围剿,甚至还要踏着他的尸骨去摘取胜利的果实……
那自己和那些冷酷无情的豪绅,和那窃国的梁国暴君,又有什么区别呢?
“秦伯……”林琬琰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把幸福乡的那几千人给救下来?”
听到林琬琰这有些幼稚的话语,秦伯的表情有些无奈。
“殿下,我等在卧龙山据点里面只有区区五百人,在战场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而且这几百人大多都是预备军官,每一个都是花费大量资源培养的,他们不应该像普通士兵一样作为消耗品来使用。”
“现在很快就要入冬了,就算能够说动那些仍然忠于大齐的将领提前起事,这种季节也不适合行军打仗。”
林琬琰沉默了,她也知道秦伯说得在理。
见到林琬琰还有些犹豫,秦伯继续劝道:“殿下……为大齐复国,一将功成万骨枯,些许牺牲……在所难免啊。”
“牺牲?”林琬琰猛地站起身。
那双总是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却充满着质疑:“在您眼中,那些无辜的百姓,那些行仁义之事的人,都只是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吗?”
“殿下!”秦伯的声音也严厉起来。
“毫无意义的妇人之仁会断送我们的一切!为君者,当以大局为重,岂能为一时意气所困!”
这番话与他在石门坞事件中的态度如出一辙,这让林琬琰意识到,或许在眼前这位老人看来,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为齐国的复国大业让路吧。
但是报纸上那些发自内心的笑脸,与这一路行来看到的那些人间惨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是大齐复国的希望,但她绝不愿意让大齐成为一个建在阴谋诡计和累累白骨之上的冰冷王朝。
“殿下!”秦伯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是复兴大齐的千载良机!如果错过了,便再也没有了!”
“为了这些不相干的外人,您要置先帝的遗志于不顾吗?”
秦伯再次强调了“复国大业”这沉重的大义,来试图压垮林琬琰那看似脆弱的坚持。
然而这一次,林琬琰没有退缩。
她迎着秦伯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娇小的身躯挺得笔直。
“秦伯,我正因为记得先帝遗志,才更要反对。”
她的声音异常坚定:“您教我读史,史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得民心者得天下!何为民心?民心不是靠阴谋算计算计得来的,是靠守护换来的!”
她指向那份摊开的《幸福报》,声音愈发激昂:“他在做的事,就是守护!”
“他守护那些被豪绅盘剥的佃户,守护那些被瘟疫折磨的病人,守护那些在饥荒中流离失所的百姓。”
“他行的,是仁义之道!而豪绅联军,行的是不义之举!”
“我大齐若要复国,便要站在仁义一边,而不是与不义为伍!”
“若今日我们坐视仁义之师被围剿而无动于衷,天下百姓会如何看我们?
“日后,我们又凭什么让天下归心?”
这番话掷地有声,竟让秦伯也一时语塞。
他意识到眼前的公主殿下是认真的,她不再是那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而是有了自己的坚持。
看着林琬琰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光芒,恍惚之间,秦伯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位同样风华绝代又心怀天下的皇后。
林琬琰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缓却依旧坚定:“秦伯,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是为了大齐复兴。”
看着林琬琰那双清澈的眸子,秦伯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等实力有限,贸然介入只会将我等也拖入泥潭,于复国大业无益。”
林琬琰针锋相对地说道:“就算我们成功复国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不得民心的大齐,后果会不会像这梁国一样满地饿殍呢?”
“殿下……”秦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长叹。
“唉……也罢,既然殿下如此坚持,那老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袭击棘阳县城府库这件事情,稍后老奴安排夜枭去负责。老奴会带着十几个高手前往那黑风山,如果实在战况不利,就伺机救出那李胜吧。”
“起码这人是有能力的,如果他的家底被官军清理殆尽,或许是一个将其收为己用的好机会。”
这是秦伯在权衡利弊后认为最划算的策略,最坏的情况也能收获一个能力突出的部下,又不至于让自己的人马深陷其中。
林琬琰看着面沉如水的秦伯,她知道这已经是秦伯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最终,林琬琰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
另一边,棘阳县城。
在四大家族的全力推动下,县令王发也只得半推半就地签发了调兵文书,并且派人将这文书和四大家族提供的“犒劳”一同运往棘阳县城郊军营。
早已被钱宝打点好的驻军将领很爽快地收下了这些东西,并肉痛地从中拿出了两成分发给士兵们,然后含泪把剩下八成都拉到了自己的私宅中。
在下级军官们的吆喝声中,在军营里的九百名驻军很快便集结完毕,装备齐整地赶往棘阳县城门口。
与此同时,四大家族也纷纷打开武库,将豢养多年的家丁和乡勇尽数动员起来。
一时间,整个棘阳县城都鸡飞狗跳,吓得百姓们闭门不出。
数个时辰后,刺耳的警钟声在寂静的棘阳县城上空骤然响起。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支总数接近两千人,由县城驻军和四大家族的乡勇家丁组成的“讨逆联军”,在县城门口杀气腾腾地集结起来。
他们打着清剿叛逆的旗号,浩浩荡荡地开出县城,一路直扑黑风口方向。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踏平幸福乡。
……
这数千人出动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很快便通过幸福乡建立的贸易网络和外围斥候传回来。
得知豪绅们竟然用这种手段来对付自己,李胜也不由得叹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整个幸福乡的气氛骤然紧张到了极点,毕竟刚刚才经历过一系列的危机,幸福乡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人心再次被战争的阴影所笼罩。
“官军来了!真的打过来了!”
“完了……咱们这点人,怎么跟官军斗啊……”
“亭长大人是仙人,肯定有办法的!”
恐慌和不安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新建成的居民区里悄悄蔓延。
幸福指数面板上,那刚刚稳定在“7”的数字,也开始出现了小幅的波动,正在不断地下滑。
议事厅内。
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棘阳县地图沙盘,这沙盘本来是幸福乡决策团队用来规划贸易路线的,此时只能临时客串一下军事地图了。
这沙盘已经被张景焕仓促地修改过了,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幸福乡周边的地形地貌,以及棘阳县官军可能进攻的路线。
李胜负手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眉头紧锁。
幸福乡的其他核心成员则是站在两侧,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主公,根据斥候最新回报,联军已于今日辰时出发,正向我幸福乡包抄而来。”
“其先头部队约六百步兵,看服装应该是县城的驻军,整体装备比我等护卫队要好不少。虽然现在护卫队均已列装刀剑弓弩,但是盔甲数量太少了。”
“中军约一千人,多为四大家族家丁乡勇,装备和士气都比较一般。后军三百人主要为辅兵,负责押运粮草辎重。”
张景焕指着沙盘,条理清晰地分析着敌情:“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预计明日午后便可抵达黑风口外围。”
“他娘的,还要不要脸了!”赵老三瞪着牛眼,嘴里骂骂咧咧,“咱们幸福乡总共就一千多人,还有那么多老弱妇孺,犯得着出动两千人来打吗?”
陈屠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沉声说道:“敌众我寡啊,那县城驻军虽然战斗力与我等边军没法比,但毕竟也是正规军,刀剑盔甲一样不差。”
顿了顿之后,陈屠还是艰难地说道:“若正面硬撼,我军……胜算不大。”
他虽然对麾下老兵的战力有信心,但幸福乡的主力毕竟还是那些刚刚放下锄头的役工和流民,真正能战之兵满打满算不过五百人。
更何况,武器装备上的差距是难以弥补的硬伤。
幸福乡虽能自产铁器,但终究时日尚短,远无法与县城武库相比。
盔甲的生产难度远大于武器,这导致现在护卫队的大部分人还只能穿着皮甲,仅有少部分精锐队员有铁甲。
但就算这样,铸造的铁甲韧性也不够,顶多只能扛住一些匪徒盗贼的攻击,在正规军面前根本不够看。
李胜看着沙盘,沉默不语。
他知道陈屠说的是实情,这场仗如果单从纸面上看,幸福乡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但他不能退,因为现在他不是一个想走就能走的孤家寡人。
这里有他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基业,在他的身后是数千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的乡民,在他的脚下是刚刚用汗水浇灌出来的家园。
但不管怎样,敌人都已经来到眼前了,那就只能放手一搏了。
李胜猛地抬起头,用决绝的语气说道:“那就迎战!”
“即刻起,幸福乡进入战备状态!”
……
(以下不算订阅字数)
对于林琬琰之前的圣母行为,是刻意的设定。
一个傻白甜想要成长,自然需要吃一些亏。
作为有血有肉的角色,必须有自己的能动性和成长性,这些契机便是推动人物成长的一个个锚点。
如果她只是一个花瓶,那么在引出秦伯并且提供完初期的情报资源后,这个工具人就可以功成身退了。这种情况下,她的“前朝公主”身份仅仅是为李胜提供一个“大分”的政治口号,她本人却成了这个口号的傀儡。
林琬琰不是主角奋斗成功后的“奖品”,也不是为了插入一段无关紧要的感情线而强行拟出的人物,不然的话换个其他无脑的吉祥物似乎也能让故事进行下去。
在本书的设定里,林琬琰的定位其实是主角的战略合伙人。
她要能从主角看不到的视角,解决主角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在“幸福工厂”的宏图霸业中,林琬琰有自己独一无二且不可替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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