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颍水两岸的山峦之上。
明明还是大白天,但是却平白添了几分压抑,仿佛在预兆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官道之上,一支军队正排成一字长蛇阵,沉默而迅速地前进着。
如果以战阵的标准来看,这支仅有五百人的部队算不上庞大,但是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整个队伍高昂的士气。
这支重新整编完成的“讨击营”,正在奔赴战场,即将迎来他们的第一次试炼。
所有的士兵都身着统一配发的粗布军服,衣服外面还套着一层坚韧的牛皮甲,甚至头上也戴着简易的铁盔。
尽管与正规军相比,这支被李胜戏称为颍水安保大队的讨击营算不上装备精良,但是比起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们却是强了不止一筹。
普通士兵手里紧紧地握着崭新的长矛,锋利的矛尖上偶尔反射出森冷的寒芒。
百夫长之类的将官们腰间还挎着一柄朴刀,随着前进的步伐不断起伏着,有节奏地敲击着甲胄,不时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经过数日的磨合之后,士兵们行进的步伐已经可以做到整齐划一,除了沉重的脚步声和偶尔发出的甲叶碰撞摩擦声,几乎听不到半点喧闹的杂音。
李胜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身披一件制式的将官大氅,腰间悬着一柄精钢长刀,头上还戴着一顶覆面盔甲,顶部的红缨随着微风轻轻飘扬着。
自从接下杨清源的任命,李胜便成了这支军队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颍水都巡检”。
这是李胜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亮剑,也是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豪赌。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李胜又从幸福工厂兑换了一件精钢内甲穿在了大氅下面。
毕竟这次是正儿八经地带兵出去打仗,由不得李胜不小心,必须要武装到牙齿。
因为这种地方保不准就有人放冷箭,万一命中要害那可就当场重开了,都不用幸福工厂出手抹杀自己的。
但是巡检作为名义上的保安队长,第一次出击还是得亲自带队,起码士兵们看到老大也跟着一起来能提升不少的士气。
李胜的目光透过面甲上的缝隙,扫视着前方的道路。
紧跟在李胜身后的是一个强壮的老兵,也是和张景焕等人一起拜入李胜麾下的定北将军残部。
老兵扛着的是一面上书“颍水”的玄色大旗,展开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是自从流民暴乱以来,颍水工地第一次出动如此多的卫队。
李胜刻意带着出击的部队从官道上出发,自然吸引了沿途那些残存营地里的役工和监工们的注意力。
那些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人们无不探头探脑,用一种混杂着七分震惊、两分畏惧和一分好奇的复杂目光,注视着这支气势昂扬的军队。
“老天爷哎!这还是咱们工地卫队吗……看着比总管大人的亲卫营还精神!”
“领头那个……不就是龙口那个会仙法的李工师么,他什么时候成将军了?”
“嘘——小声点!听说他是总管大人亲命的颍水都巡检,要去平定黄风军乱匪的。”
这些议论声让讨击营的士兵们个个昂首挺胸,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与荣誉感在他们胸中激荡。
之前因为缺少兵甲和粮食,士兵们战斗力受到了严重影响。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李巡检让弟兄们每天吃饱喝足,现在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当然,这些议论声中也不乏一些刺耳的声音。
毕竟之前的几次战斗中,颍水卫队表现并不出彩,甚至还可以说有些窝囊,所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好。
“呵呵,谁知道是真的去剿匪还是做做样子呢,反正也没人在乎咱们这些泥腿子。”
“是啊,让一个工匠来指挥卫队,真是个昏招……”
“在看到有粮食运进来之前,一切都做不得数!”
李胜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声音,或者不如说这些人就是故意说给李胜听的。
不过李胜也没有去反驳,那样太丢分了,毕竟用实际的成果来打脸比一万句辩解更有用。
石门坞距离颍水工地并不算太远,李胜带着大军一路疾行,很快便抵达了石门坞外围的山岗。
然而当斥候将前方的情况回报给李胜时,让他不由得愣了愣神。
“什么?石门坞有三方人马在对峙?”李胜惊愕地问道。
斥候看起来也有些困惑,不过还是尽职尽责地回复道:“是的,请大人移步前线观察。”
于是李胜让大部队隐蔽在密林里面原地休整,自己带着陈屠等精锐老兵,跟着斥候来到了山岗上。
石门坞的坞堡墙并不算高大,而且墙壁上斑驳不堪,明显是经历了一番摧残。
预想中血肉横飞的攻城场面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诡异无比的三方对峙图景,场上的气氛紧张得仿佛一根即将绷断的弓弦。
数千名衣衫褴褛的暴民如同一群闻着腥味的苍蝇,将整个石门坞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虽然暴民们个个面黄肌瘦,而且站得也稀稀拉拉的,但是他们眼中不像普通流民一般麻木,反而充满了一股疯狂和暴戾。
李胜光是看到这些暴民的眼神,都能想象得到石门坞被破之后的惨状。
暴民们的阵前是一个身材魁梧如熊罴的壮汉,光头上面有一道横跨半个脑袋的疤痕,让他本就凶恶的面相更添了部分狠辣。
斥候指着那光头道:“巡检大人,那光头便是黄风军的偏将血狼,行事阴狠毒辣,最喜欢虐杀俘虏和奸子。”
接着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又补充道:“而且这血狼生冷不忌……”
卧槽……竟然还当搅屎棍,李胜不由得吐槽起来:“这血狼该不会是神父转职吧?”
斥候略微有些吃惊:“大人果真神机妙算,听说血狼本来在一个信奉西方教的野庙里面当住持,他们那西方教的住持就叫神父。”
难怪……李胜点点头。
血狼此时正将一柄血迹斑斑的开山刀扛在肩上,眼中闪烁着贪婪淫邪的光芒,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不远处的“猎物”。
在血狼等人和坞堡那紧闭的大门之间,还有一支意料之外的第三方队伍。
那是一支由二十余人护送的车队,在数千的暴民面前是如此的不起眼,但是却又如同一叶倔强的扁舟,顽强地扎在这片浪潮之中。
最醒目的还是一名穿着淡青色绸布长裙的年轻女子,她俏生生地立于车队最前面,虽然身形纤弱却站得笔直。
李胜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位琬琰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此刻李胜倒没有冲动,看这个场面一时半会还不至于打起来,先搞清楚什么情况再说。
毕竟自己还得为身后的五百名士兵负责,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然后神兵天降英雄救美这些事情,绝对不是自己的风格。
林琬琰宛如一棵迎风而立的青竹,脸上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娇憨与羞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畏的凛然。
她清澈的眸子毫不畏惧地迎着血狼那吃人的目光,用清脆而坚定的声音说道:“血狼将军,我乃……贵族之后。今日前来并非与你为敌,只求救助坞中数千无辜的百姓。”
“我身后车中所运的皆是救命的粮食,血狼将军若愿意就此退兵,我可将一半粮食赠予将军,以充军资。”
林琬琰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回响着,虽然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透露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真诚。
然而这番言语并没有什么作用,换来的却是血狼肆无忌惮的狂笑。
“哈哈哈!你他妈的是贵族之后,老子还是当朝太师呢!不过你带着这么多粮食来犒劳弟兄们,倒真是菩萨心肠啊。”
“今天你说什么也挡不住老子杀进这石门坞,到时候你这些粮食连同里面的兵甲都是老子的!”
“但是百姓们是无辜的,将军何苦再造杀孽?”林琬琰还想辩解几句。
“哦?”血狼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看不出来你这小娘子比上帝还爱世人啊,那不如再发发善心,用你这细皮嫩肉的身子陪弟兄们乐呵乐呵,说不定老子一开心就退兵了呢!”
血狼的污言秽语引得周围的乱匪骚动起来,发出一阵阵淫邪的哄笑,让林琬琰气得俏脸通红。
当然现场还有一方势力,那就是处于风口浪尖的石门坞。
在石门坞的坞墙之上,站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板着一张脸用凝重的眼神扫视着城下,正是石门坞的坞主——石万山。
当然此时的石万山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冷静,他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盘算。
作为这座坞堡的主人,石万山并非一个靠武力的莽夫。能在周边几十个村寨中混得如鱼得水,石万山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奸猾之人。
他很畏惧血狼的残暴,虽然以石门坞的防御倒是勉强可以抵挡住进攻,但是存储的兵甲并不能当粮食,坞堡里的食物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如果血狼再继续围困下去,不用等到他们大举进攻,石门坞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这几天好多坞堡内人心惶惶,甚至有人盘算着逃出去,但是都被石万山以暴力手段镇压了。
开玩笑!只有把那些女人和孩童留在坞堡内,男人们才能咬着牙死扛黄风军。
不然等他们把一家老小都送走了,自己这石门坞怕是也散了。
但是更令石万山想不明白的,是坞堡前面这年轻女人什么来历。
那女人说自己是贵族之后,这点石万山倒是相信,毕竟那气质可不是小家碧玉能比的。
但是哪有贵族会这样傻不拉几地带着那么多粮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黄风军面前,还想用这些粮食换取坞堡内的百姓们性命。
怪,实在太怪了……石万山以己度人,一时想不明白林琬琰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但是不管从哪个角度,这两拨人对于石万山来说都是敌人。
血狼自不必说,这伙人可是凶名在外的。
而那带着粮食的女人,就算她真的和血狼达成协议,把坞堡内的百姓换走,石万山也很肯定血狼肯定转头又会来攻打石门坞。
毕竟血狼能做到这么势大也不是傻子,坞堡守卫的家人都走完了,那就毫无后顾之忧了,根本不可能拼了命守坞堡的。
到时候血狼杀个回马枪,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拿下石门坞内的兵甲。
“坞主,我们……要不要开门?”一名民团头领凑上前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开门?”石万山冷哼一声,“开门迎狼入室吗?”
他眼中满是猜忌的神色:“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伙的,故意在咱们面前唱双簧!等开了门,他们里应外合,这石门坞就得改姓了!”
虽然石万山对于政局的看法不如杨清源这等大官清晰,但大体的方向他也明白,这颍水运河可是圣上钦点的工程,绝对不可能放任暴民们如此祸害。
石万山的想法很简单,不管朝堂之上那些大人物们怎么斗,终究还是会有一方妥协的。
文官集团中的派系打压杨清源那是内斗,但是如果颍水运河工程真的出了大乱子,那是打所有文官的脸。
武将集团也是一样,要是什么都不管的话,等到暴民们规模变得难以控制的时候,再去剿灭可就得花大工夫了。
所以只要顶住这段时间的压力就行,大不了自己少吃几块肉,妾室们少吃几只鸡。
实在不行的话,宰几个年纪大的无儿无女的老人,哄骗那些守卫们吃下去,起码还能坚持十来天。
毕竟石万山的首要目标是保全自己对石门坞的绝对控制权,任何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势力都是敌人,就算是来送温暖的林琬琰也一样。
三方就这样僵持不下,没有任何一方主动让步,气氛一触即发。
血狼的耐心正在一点点被消耗。
虽然前几日抢劫了颍水工地,让粮食的问题得到了缓解,但是那场战斗中毁损的武器太多了,现在他麾下的部队已经没多少武器可用。
而且血狼也知道,黄风对于自己擅作主张攻打石门坞很不满,所以必须要在黄风来阻止自己前拿下石门坞。
于是血狼将开山刀插在地上,伸直右手臂,手指并拢抬起45度,口中大声喝道——
“弟兄们,准备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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