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在墙头上，冷风吹得我一个激灵。
苏清微就站在墙下，月白色的长裙在晨曦中泛着柔光，可她的眼神却比淬了冰的剑还要锐利。
那不是师姐看师弟的眼神，倒像是狱卒在盘点即将逃跑的囚犯。
我干笑一声，从墙头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故作轻松地问：“师姐起这么早啊？我……我就是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你看这天儿，多好。”
苏清微根本不理会我的插科打诨，她上前一步，那双清澈的眸子死死盯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颤抖：“别装了，林歇。昨晚祭典，我一首看着你。你的心跳，几乎完全和地脉的震动同步了。再这样下去，你整个人都会被阵法同化，变成没有自我意识的活祭品！”
我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还是被她发现了。
我苦笑着摊开手，脚底那只有我自己能看见的龟纹地图闪烁着微光，三个闪亮的红点清晰地标记着宗门的三大禁地——“剑冢”、“万魂窟”、“静渊阁”。
“我也想跑啊，师姐。”我挠了挠头，感觉脑袋里一团乱麻，“可你看，系统不让我跑，非要我去禁地睡觉打卡。这宗门上上下下都盯着我，现在连我脚底下这只不知名的老乌龟都给我指好了路。你说……我是不是早就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个被各方势力操控的梦游鬼魂？”
我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愣了一下，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了上来。
苏清微也怔住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眼中的锐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的担忧。
就在这尴尬的寂静中，一个醉醺醺的声音打破了晨雾的宁静。
“哈哈哈！说得好！不是鬼魂，胜似鬼魂！”
我和苏清微同时转头，只见醉道人提着个酒葫芦，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他满身酒气，眼神却异常清亮，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差点把我勒断气。
“小子，别想着跑了！从今天起，你每天都必须给老子去‘静渊阁’睡一觉！那里是咱们玄霄门地脉灵眼最强的地方，睡一觉顶外面十年！”
我瞪大了眼睛，奋力挣扎着：“老头你疯了？静渊阁？那是镇压历代心魔的禁地！你这是想把我当点心喂给那些老魔头吗？想养肥了我再宰？！”
“胡说八道！”醉道人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震得我眼冒金星，“不是宰！是供！你小子现在就是咱们玄霄门千百年来最宝贵的‘活体镇脉石’！供着你还来不及呢！”
他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块温润的白玉牌，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
我低头一看，玉牌上用古朴的篆文刻着一行大字：“歇公特许·卧寝专用”。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歇公？
还卧寝专用？
这是把我当成吉祥物还是人形充电宝了？
醉道人看着我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拿着这块牌子，全宗上下，任何禁地，你想睡哪就睡哪！他们还得给你优先供电……啊呸，是优先供应灵气！”
午后，我还是没能逃脱命运的安排，被几位面无表情的执法堂弟子“请”进了静渊阁。
这里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就是一个密封的巨大石室，西壁和穹顶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镇压符文，散发着森然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阴冷气息。
我认命地躺在中央的石床上，刚一闭眼，那该死的《龟息术》就不受控制地自动运转起来。
一股混沌而古老的气流从我体内缓缓扩散开来，像是一张温暖的毛毯，将周围的阴寒之气尽数包裹。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之气，在接触到这股气流后，竟奇迹般地被转化、提纯，变成了一缕缕温和纯净的灵气，反哺回整个石室。
原本冰冷刺骨的石室，温度竟然肉眼可见地回升了至少三度，变得温暖如春。
守在阁外的两名值守弟子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异样，其中一人失声惊呼：“怎么回事？静渊阁的阴煞之气减弱了！地脉活性……地脉活性在提升！”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玄霄门。
宗门上下彻底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那个林歇师弟，在静渊阁睡了一觉，禁地的阴煞之气就快散光了！”
“何止啊！据说地脉灵眼因此被激活了三成！我们修炼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我的天，难道歇公一睡，连千年死地都能变成洞天福地？”
演武台上，陆鸣独自一人持剑而立。
他遥遥望着远处静渊阁的方向，感受着空气中愈发浓郁精纯的灵气，握着剑柄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抖。
他眼中的骄傲与自信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迷茫和不甘。
“我苦修十年，日夜不辍，剑心通明……到头来，竟然还不如他去禁地睡上一觉……”
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苦涩。
“那我这些年，到底……在争些什么？”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对此一无所知。
深夜，在深度的睡眠中，我再一次被拉入了那个熟悉的深渊幻境。
巨大的玄龟依旧如山脉般盘踞在黑暗的中央，西根贯穿天地的锁链残破不堪。
但在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第五个镇压节点，此刻，赫然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缝。
裂缝之中，一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腥红竖瞳缓缓睁开，那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志，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入我的意识深处。
一个宏大而古老的声音在我脑海中炸响：“……签到者……你迟到了……”
换做平时，我恐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
但此刻，在《龟息术》的深度睡眠状态下，我的思维迟钝得像生锈的齿轮，只觉得这声音烦人至极。
我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吵死了……本龟……要续假……”
话音刚落，我的身体本能地蜷缩成一团，意识深处，一个巨大的龟壳虚影瞬间闭合，将我牢牢护在其中。
一股比那竖瞳更加古老、更加蛮荒的韵律，从龟壳虚影中扩散开来。
那只巨大的腥红竖瞳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天敌。
在韵律的冲击下，那道漆黑的裂缝，竟被硬生生地挤压、闭合了一丝！
现实世界中，整个玄霄门地下的地脉纹路，在这一刻青光暴涨，光芒之盛，甚至透出地表，将整个宗门映照得宛如白昼。
这异象，不多不少，不多不少，持续了整整九息时间才缓缓消散。
我对此依旧浑然不知，只是在梦里不舒服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嘴里还无意识地呢喃着：“明天……能不能换个不带KPI的宇宙……”
深渊地底最深处，那只腥红竖瞳带着一丝惊疑与忌惮，缓缓闭合，在黑暗中留下最后一丝低语：
“……下一个时代，该由‘无为者’书写了。”
这一觉，或许是我穿越以来睡得最沉、也最安稳的一觉，安稳到我几乎以为，这样的宁静可以一首持续到天荒地老。
然而，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往往预示着最刺耳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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