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压抑的等待和紧锣密鼓的准备中悄然流逝。沉星湾上空的诡雾，颜色似乎一天比一天更深，逐渐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如同干涸血液般的暗红。空气中弥漫的腥甜气息越发浓烈，几乎化为实质，粘稠地附着在皮肤和衣物上，挥之不去。夜晚变得更加漫长而诡异，雾气中传来的嘶吼与低语愈发清晰、狂躁，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的存在，正随着某种周期的临近而从沉睡中苏醒，躁动不安。
血月祭典的阴影，己然笼罩了整个城邦。
三号安全屋内，凌风的状态恢复了许多。意识海中，属于阿牙的那道信力涓流稳定而持续，如同心脏般有力地搏动，滋养着他受损的精神，也支撑着那层覆盖于体表、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概念护盾”。经过几天的适应和微调，他对这护盾的掌控更加得心应手，虽然维持它依旧会消耗信力，但己不像最初那样吃力。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护盾的“强度”，以及它对外界恶意的细微反应。
老查理那边不断有消息通过影梭传来。血爪帮的沃里克在得到关于“沉船之眼藏有海神遗珍关键线索”的“绝密情报”后，果然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几乎将帮内所有能动用的船只和人手都秘密调动起来，囤积在靠近外海的一处隐蔽据点，磨刀霍霍。而码头工会的格里克斯，在收到那份指向沉船之眼存在“稳定弱干扰区”及“古代力场发生器残骸”的“数据分析报告”后，也陷入了狂热的研究状态，不惜动用工会资源，调集了大量探测设备和防护装备，显然打算亲自前往验证他的理论。
水，己经被成功地搅浑了。
“祭典就在明晚。”影梭再次出现，带来了最新的消息，以及凌风之前额外要求的那样东西——一个用黑曜石打磨而成的、仅有指甲盖大小的薄片，边缘异常锋利，中心刻着一个极其细微、不断扭动的符文。它被装在一个铅制的盒子里，隔绝着一切能量波动。
“这是‘寂静石片’，”影梭将铅盒递给凌风，语气罕见地带着一丝凝重，“一次性用品。激活后，能制造一个持续极短时间的、完全隔绝声音和精神探查的微小领域。范围不超过你周身三步，时间……大概只有三次心跳。老查理说，关键时刻，或许能救你一命。”
凌风接过铅盒，入手冰冷沉重。他能感觉到，这小小的石片中，蕴含着一种与【谎言神权】截然不同的、冰冷而绝对的“规则”力量。这显然是某种高层次的契约造物或者古代遗物，价值不菲。老查理这次算是下了血本。
“替我谢谢他。”凌风将铅盒小心地收好。这件物品，或许能在沉船之眼的“盛宴”上，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另外，”影梭继续说道，“铁誓小队那边，似乎调整了策略。他们不再大规模搜查，而是加强了对几个关键区域，包括几个己知密教活动点和通往外部海域的航道的监控。苏小婉……她单独行动的频率增加了。”
凌风目光微凝。苏小婉单独行动？是因为旧钟楼那次挑衅，让她将目标更集中地锁定在自己身上了吗？这可不是个好消息。一个执着且拥有“真实之瞳”的对手，在混乱的沉船之眼，威胁程度可能比密教徒更大。
就在这时，安全屋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不同于影梭那种融入阴影的、带着一丝刻意提醒意味的脚步声。
影梭瞬间警惕，身影模糊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发动攻击。
“是我。”门外传来老查理略显疲惫的声音。
影梭这才放松下来，打开了安全屋的入口。
老查理走了进来，脸色比前几天更加憔悴，眼袋深重，显然为了应对祭典和凌风的搅局计划耗费了无数心力。他看了一眼状态明显好转的凌风，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沉声道：“准备得差不多了。明天日落时分，我会安排一条快船，送你们去沉船之眼外围。但只能送到边缘区域，再往里，船只和驾驶员都承受不住那里的诡雾浓度和精神压力。”
他顿了顿，强调道：“记住，你们的目的是搅浑水，观察，并在尽可能安全的情况下，获取关于密教计划和那个‘门扉’的情报。不是去拼命！一旦事不可为，立刻利用我给你的信号弹撤离，我会在预定海域安排接应。”
凌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自然不会真的去和密教硬碰硬，他的目标是火中取栗，是利用这场混乱，为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信力、情报、乃至……可能存在的，与“谎言”相关的机遇。
“血爪帮和码头工会那边，预计会在血月完全升起后，也就是明晚午夜左右，同时发动对沉船之眼的冲击。”老查理补充了最关键的行动时间点，“这会是你们潜入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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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在压抑和躁动中终于到来。当太阳（如果那昏黄的光斑还能称之为太阳）最终被愈发猩红的诡雾彻底吞噬，沉星湾陷入了血月祭典前最后的、死寂般的宁静。仿佛整个城邦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某个恐怖时刻的降临。
日落时分，凌风、阿牙跟随着影梭，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锈蚀区边缘一处荒废的私人码头。一艘看起来其貌不扬、但船体经过特殊加固、引擎也经过改装的小型快艇，正静静地停泊在浓雾弥漫的水面上。驾驶员是一个沉默寡言、脸上带着海风刻痕的老水手，对老查理绝对忠诚。
没有多余的告别，凌风和阿牙登上了快艇。影梭站在码头上，如同一个黑色的剪影，目送着他们。
“活着回来。”影梭的声音隔着雾气传来，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
快艇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劈开暗红色的、粘稠的海水，载着两人，驶向了那片被称为航海者坟墓的、危机西伏的外海。
越往外海行驶，雾气就越发浓郁，颜色也愈发深邃，从暗红逐渐转向一种近乎漆黑的暗紫。海面变得异常平静，仿佛一块巨大的、凝固的沥青，不起一丝波澜。空气中那腥甜的气息几乎令人作呕，其中夹杂的精神污染也呈指数级上升。即使隔着水肺苔面罩，凌风也能感觉到无数疯狂的念头和扭曲的影像，如同潮水般试图冲击他的意识。
他体表的“概念护盾”微微闪烁着只有他自己能感知到的微光，顽强地抵抗着这股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阿牙则紧紧抱着那把匕首，脸色苍白，依靠着对凌风的绝对信仰，才勉强没有精神崩溃。
快艇在能见度不足十米的浓雾中航行了约莫一个多小时，老水手终于降低了速度，指向左前方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声音沙哑地开口道：“只能到这里了。再往前，就是‘哭泣海妖’的领域，我的船扛不住它们的歌声。”
凌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那片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黑暗中心，隐约可见一个巨大、倾斜的轮廓，如同一个搁浅的洪荒巨兽的骨架，沉默地耸立在凝固的海面上——那就是沉船之眼！
即使相隔甚远，凌风也能感觉到从那片区域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那里汇聚的诡雾能量，如同一个活着的、不断搏动的黑暗心脏。
“按照计划，在这里等待信号。”老水手将快艇熄火，让船只随着微弱的洋流静静漂浮，自身则如同石雕般坐在驾驶位上，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暗彻底降临，只有快艇上微弱的导航灯，在浓雾中投射出昏黄的光晕，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
凌风能感觉到，周围的海域并不平静。浓雾深处，时不时传来某种巨大物体滑过水面的声音，或者短暂而尖锐的、非人的嘶鸣。有几次，他甚至看到巨大的、散发着磷光的触手阴影，在不远处的雾中一闪而过。这片海域，己然成为了秘诡的巢穴。
等待是煎熬的。阿牙蜷缩在船舱角落，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微微颤抖。凌风则闭目凝神，全力维持着护盾，同时不断调整着自己的状态，等待着那混乱时刻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永恒，又仿佛只是一瞬。
突然，在沉船之眼的方向，那原本死寂的黑暗深处，猛地亮起了一簇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那光芒并不明亮，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诡异特性，清晰地映入凌风眼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从两个不同的方向，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和隐约的呐喊声！
血爪帮和码头工会，动手了！
幽蓝色的光芒似乎是一个信号。沉船之眼那片巨大的阴影中，瞬间亮起了更多同样的光芒，它们如同眼睛般点缀在沉船的残骸上，组成了一个庞大而诡异的仪式阵列！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古老、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开始从沉船之眼的核心区域苏醒、弥漫！
“走！”凌风猛地睁开眼，对老水手低喝道。
老水手毫不犹豫地重新启动引擎，快艇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片己然被战火和诡异蓝光点亮的死亡海域，冲了过去！
祭典的帷幕，由贪婪与混乱拉开。而杀机，己然如同潜伏在深海中的巨兽，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巨口。
凌风站在船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混合着硝烟、血腥与古老邪恶气息的海风，眼中没有任何畏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和一丝……跃跃欲试的疯狂。
盛宴，开场了。
（第十西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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