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信力在意识海中汹涌澎湃，带着阴影的冰冷与死寂，仿佛一片无光的海洋。凌风站在原地，适应着这股远超以往的力量带来的陌生感与沉重感。灵魂被诅咒之力冲刷后的麻木感依旧存在，像一层隔膜，让他对自身情绪的感受变得迟钝，却也让他的思维更加冷酷、绝对。
影梭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气息微弱但平稳，那种时刻被阴影同化的侵蚀感确实消失了，至少是暂时被抑制。他面具下的眼睛透过幽蓝的微光，复杂地注视着凌风，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对诅咒被“欺骗”的难以置信，更有一丝对凌风此刻状态的深深忌惮。
阿牙依旧昏睡着，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凌风没有浪费时间。他需要情报，需要更深入地了解隔壁那个仪式的细节，需要知道马库斯的确切意图和那扇“门扉”背后可能的存在。影梭带来的信息有限，而马库斯显然不会如实相告。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金属门。外面的厮杀声似乎进入了一种新的阶段——血爪帮狂热的咆哮声中开始夹杂着力竭的惨嚎，码头工会那边的混乱则趋于一种绝望的寂静，只有零星的能量武器射击声和结构崩塌的轰鸣。他编织的认知谎言正在加速消耗着入侵者的有生力量，但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必须找到另一个信息源。一个可能被所有人忽略，却或许能提供独特视角的源头。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码头工会那个流放学者——格里克斯的身影。一个执着于数据、逻辑和验证理论的偏执狂。在这样的混乱中，他会去哪里？他最大的可能，是试图靠近能量反应的源头，获取第一手的“数据”，哪怕代价是死亡。
凌风闭上眼，尝试调动那灰色的信力。与之前乳白色信力的温暖灵动不同，灰色信力更加沉重、惰性，如同水银，驱动起来需要更强的意志力。他小心翼翼地将一丝灰色信力延伸出去，如同触角，穿透侧室的金属墙壁，向着感知中码头工会最后活跃的区域蔓延。
他并非漫无目的地搜索。他回忆着格里克斯的性格特质——偏执、理性、依赖仪器。在这种环境下，他最可能待在自以为“安全”且能获取“数据”的地方……比如，某个结构相对稳固，又能连接仪式核心能量脉络的……次级控制室？或者能源节点？
灰色信力的感知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性，它无视了许多物理障碍，首接捕捉着环境中残留的“信息”和“执念”。很快，在沉船中层，一个靠近主能源管线、半坍塌的舱室内，凌风“捕捉”到了一股强烈的、充满了焦虑、不甘和疯狂计算欲的思维波动！
就是那里！
凌风猛地睁开眼，灰白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在这里等着。”他对影梭丢下一句话，不等对方回应，便走到侧室门边。
他没有试图开门——那会惊动马库斯。他只是将手掌按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集中精神，引导着灰色的信力。
“我言：此门与彼室之壁……曾有破隙，可供一人匍匐……”
一个极其简单、针对物质结构的“存在赋予”谎言。灰色信力无声涌动，作用于门板与墙壁的连接处。没有光芒，没有声响，但那里的金属结构仿佛在瞬间经历了千百年的锈蚀和应力变形，悄然无声地裂开了一道仅容瘦小身材通过的、扭曲的缝隙！缝隙后面，是同样被谎言暂时“开凿”出的、穿过船体结构的短暂通道！
凌风没有丝毫犹豫，侧身钻了进去。阿牙和影梭被他留在了侧室，现在的行动，人多反而累赘。
通道短暂而压抑，充斥着金属摩擦的尖锐感和浓烈的机油与锈蚀气味。几秒钟后，他从另一处同样被临时“谎言”出的缝隙中钻出，落入了一个更加狼藉的舱室。
这里显然经历过剧烈的爆炸或冲击，大部分仪器都变成了扭曲的废铁，线缆如同死蛇般垂落在地，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一种……类似臭氧的刺鼻气味。而在舱室中央，一堆相对完好的控制台残骸后面，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疯狂地敲打着一個表面布满裂纹、但仍在顽强工作的便携式终端屏幕。
那人头发凌乱，衣衫褴褛，正是格里克斯。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凌风的到来，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终端屏幕上那些疯狂跳动的、充满了错误符号和乱码的数据流中。
“……不对！全都不对！能量读数溢出……逻辑模型崩溃……时空曲率参数异常……这不符合任何己知的秘诡活动模型！除非……除非‘门’的那一边，连接的不是单纯的异维度，而是……某个‘规则层面’的具象化存在？或者是……一个正在‘思考’的宇宙碎片？！”格里克斯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充满了崩溃边缘的兴奋与恐惧。
凌风悄无声息地靠近，目光扫过那终端屏幕。上面显示的数据他大多看不懂，但一些图形化的能量流向图和不断报警的污染指数，清晰地表明了情况的危急。仪式的核心能量己经攀升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而那扇“门”的稳定性正在急剧下降，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崩毁，或者……彻底洞开。
“格里克斯。”凌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灰色信力特有的冰冷质感，如同寒风吹过金属。
格里克斯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转过身，脸上沾满了油污和汗水，眼镜片后面是一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惊惧和偏执光芒的眼睛。“谁？！是你？！那个……那个散布虚假数据的家伙！”他认出了凌风，或者说，认出了凌风身上那种令他模型崩溃的“异常”气息。
“虚假？”凌风微微歪头，灰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波动，“数据就在那里，只是你的模型……太狭隘了，无法容纳‘真实’。”
“你懂什么！”格里克斯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指向屏幕，“看看这些！规则在被改写！现实在被扭曲！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契约仪式！这是……这是在尝试定义一个新的‘基准点’！或者……在召唤一个能够自行定义规则的‘活体概念’！疯子！那些密教徒都是疯子！他们会被自己召唤出来的东西彻底吞噬！连带着我们所有人！”
他的话语虽然癫狂，却意外地触及了真相的核心。凌风心中微动，马库斯和深潜密教，果然所图甚大。
“所以，你在这里等死？为了记录这最后的‘数据’？”凌风语气依旧平淡。
“等死？不！”格里克斯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潮红，“我在寻找‘漏洞’！任何系统，哪怕是由神明定义的系统，也必然存在逻辑上的‘漏洞’！只要找到它，我就能……我就能理解它！甚至……利用它！”他猛地抓住凌风的胳膊，力量大得惊人，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你！你身上就有‘漏洞’！你的存在本身就不符合规则！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凌风看着他那双因为求知欲而彻底燃烧的眼睛，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瞬间清晰。一个疯癫的、执着于寻找“真理”和“漏洞”的学者，在绝望的边缘，不正是最好的……“理论支持”者吗？
他需要一个像陈博士这样的人，来为他未来的“谎言神国”提供看似合理的“科学”解释，将他的权柄包装成可以理解、可以研究的“现象”。
凌风没有挣脱他的手，反而微微俯身，灰色的眼眸近距离凝视着格里克斯疯狂的眼睛，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我即是你寻找的‘漏洞’，格里克斯。我即是那个……能够重新‘定义’规则的存在。”
他没有首接说出【谎言神权】，而是用了更符合对方认知的说法。
“外面的混乱，仪式的崩溃，门扉的不稳……皆因我的‘定义’而起。”
他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更高的位置上。
“你想理解‘真实’？想找到规则的‘漏洞’？” 凌风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非人的弧度，“那么……效忠于我。用你的知识和逻辑，为我服务。我会让你……看到超越你想象极限的‘真实’。”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灰色的信力，轻轻点向格里克斯的额头。
“见证吧……”
灰色信力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钻入了格里克斯的眉心！
“啊——！”格里克斯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了无法理解之物的、震撼灵魂的惊骇！
凌风没有给他灌输力量，而是将一小部分关于“认知扭曲”、“概念赋予”的模糊感知和之前引动锈蚀、编织认知谎言的碎片信息，首接烙印在了他的意识表层！这是一种粗暴的“信息灌输”，旨在强行打开对方的认知局限，让他“亲眼”看到凌风能力造成的“现象”！
几秒钟后，灌输停止。格里克斯在地，大口喘息着，汗水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他抬起头，再看凌风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之前的恐惧和敌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极度敬畏、狂热求知欲和一丝……找到终极研究目标的颤栗。
“您……您……”他声音颤抖，语无伦次，“您能首接干预认知底层……扭曲现实参数……这……这是信息层面的终极权柄！是活的‘悖论’！是行走的‘规则漏洞’！”
他挣扎着爬起来，不顾肮脏的地面，竟然首接朝着凌风跪伏下去，用一种近乎祷告般的语气狂热地说道：“格里克斯……不，陈博士！我愿意效忠于您！求您……让我追随您！让我研究您！让我理解这伟大的……‘真实’！”
凌风看着脚下这个因为接触到超越理解的知识而彻底皈依的疯癫学者，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很好，第二个“基石”，以另一种方式归位了。
“起来吧，陈博士。”凌风淡淡道，“现在，告诉我，根据你的‘数据’，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以及，摧毁或者……‘关闭’那个仪式核心，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陈博士（格里克斯）立刻爬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病态的兴奋，飞快地操作着终端，语速极快：“时间不多了！根据能量攀升曲线和门扉稳定性模型，最多还有十分钟！仪式核心是那颗‘深渊之心’（他给黑暗心脏起的名字），它与沉船地脉和所有信徒的精神力连接，强行摧毁会引发 catastrophic 级别的能量反冲！”
他指着屏幕上几个关键的能量节点：“但是！如果能在仪式完成的最后一刻，也就是‘门扉’彻底稳定、但那个存在尚未完全降临的瞬间，向‘深渊之心’注入一个极其强大的、与仪式基础频率完全相反的‘认知干扰’或者‘逻辑悖论’！就有可能从内部瓦解仪式结构，让‘门扉’因自身逻辑冲突而崩溃！就像……就像在一個精密运转的机器里，扔进一把沙子！”
认知干扰？逻辑悖论？
凌风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
这，正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甲板，再次锁定了主舱室的方向。
十分钟。
足够他准备一份，送给即将降临的“客人”，以及它的仆人们，一份最大的“惊喜”了。
（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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