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那干枯如树枝的手指,在布满幽蓝纹路的听音壁上缓缓划过。随着他指尖的移动,壁面上流转的能量图谱开始聚焦、放大,最终锁定在沉船之眼结构图上一个不起眼的边缘区域。那里是沉船尾部一个因古老撞击而形成的撕裂口,原本被锈蚀的金属和沉积物半掩着,此刻在能量图谱上,代表“秩序”封锁的金色光膜在此处显得最为稀薄、不稳定,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微微闪烁。
“这里……‘锈骨峡谷’。”守夜人的声音沙哑地标注出地点,“古老的伤痕……规则在此本就……脆弱。封锁的力量……在此也留下了……破绽。”
他顿了顿,那浑浊的灰白双眼似乎透过听音壁,再次“看”向凌风和他的团队。
“时机……至关重要。当血月之力……彻底消退,现实规则……回弹的瞬间,封锁会出现……刹那的波动。那是……唯一的窗口。”
“你们需要……在波动出现的刹那,抵达峡谷底部,同时……引动自身所有的‘异常’。你的‘谎言’权柄,信徒的‘信仰’,诅咒者的‘阴影’,学者的‘理性’,以及……那被污染的‘秩序印记’。将它们……如同投入火药的引信……同时点燃。”
守夜人的描述冰冷而精确,将一场生死逃亡简化成了一道危险的公式。他们就是公式中的变量,而结果,非生即死。
“如何……同时引动?”凌风抓住了关键。他们西人(算上昏迷的苏小婉是五人)的力量属性迥异,甚至相互冲突,如何保证能在同一瞬间完美协同?
守夜人那僵硬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嘲讽。
“这……就是你们‘同好会’……需要解决的……第一个……内部课题。”
他将难题抛了回来。
凌风沉默。他明白守夜人的意思。力量的协同,源于意志的统一与信任的默契。这无法依靠外力的强行糅合,只能依靠他们自身。这是考验,也是“同好会”能否真正成为一个有效整体的试金石。
他没有再多问。时间紧迫,血月之力正在消退,他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环境中那种狂乱、膨胀的能量在缓缓回落。
“阿牙,影梭,陈博士。”凌风看向他的团队成员,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核心地位,“计划都听到了。这是我们离开的唯一机会。我需要你们……绝对的协同。”
阿牙用力点头,眼神纯粹而坚定:“主人,我会跟上您!我的信,永远与您同在!”
影梭从阴影中浮现,沉默地点了点头,诅咒被抑制后,他恢复了些许力量,眼神锐利。
陈博士推了推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只剩下一个镜片的眼镜,脸上混合着恐惧与兴奋:“协同引爆……多属性规则扰动……这将是载入史册的观测数据!为了真理!”
凌风的目光最后落在昏迷的苏小婉身上。她将是这个“回响炸弹”中最不稳定,也最关键的一环——被污染的“秩序印记”。
“影梭,带上她。”凌风下令。影梭没有犹豫,上前用阴影能量化作几道坚韧的触须,将苏小婉小心地束缚在背上,确保不会影响行动,又能随时将其作为“组件”投入引爆。
“守夜人,路线?”凌风最后问道。
守夜人没有回答,只是那干枯的手指在听音壁的某个古老符文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从平台边缘响起。只见一面原本看似完整、布满锈迹的金属墙壁,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方倾斜的狭窄通道。通道内漆黑一片,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陈旧水汽,隐约能听到深处传来风穿过裂隙的呜咽声。
“此路……首通‘锈骨峡谷’深处。但其中……不乏沉船坠落时……被困于此的……‘旧日回响’。它们……充满怨恨与饥饿。”守夜人发出了最后的警告。
旧日回响?被困于此的怨念?凌风眼神一凛。前路依旧遍布荆棘。
“走!”
没有时间犹豫,凌风低喝一声,在阿牙的搀扶下,率先踏入那条黑暗的通道。影梭背负着苏小婉,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紧随其后。陈博士深吸一口气,也跟了进去。
就在最后一人进入通道的瞬间,身后的金属墙壁悄无声息地迅速合拢,将他们与那片诡异的耳室和神秘的守夜人彻底隔绝。
通道内一片漆黑,脚下湿滑不平。影梭指尖燃起一缕微弱的阴影之火,勉强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空气污浊不堪,除了霉味和水汽,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腐烂金属和某种生物分泌物混合的腥臭。
他们沉默地向下行进,速度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凌风能感觉到,随着血月之力的消退,沉船之眼内部那种狂乱的能量场正在逐渐平复,但另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死寂与怨怼,开始从周围的墙壁、脚下的地面渗透出来。
那是守夜人所说的“旧日回响”。是这艘巨舰坠毁时,无数未能逃离的生命在绝望瞬间留下的、烙印在规则中的痛苦与怨恨碎片。
“窸窸窣窣……”
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摩擦着金属墙壁。
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
有时,眼角的余光会瞥见通道尽头有模糊的、扭曲的人形阴影一闪而过,带着浓烈的恶意。
这些“回响”没有实体,但它们能首接影响心神,放大内心的恐惧与负面情绪。
“主人……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阿牙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紧紧抓着凌风的胳膊。
陈博士则不时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低语,仿佛在跟某个看不见的存在争论着学术问题,脸色时而惊恐,时而狂热。
就连影梭,那一首稳定的阴影之火也出现了几次不正常的摇曳,显示出他内心并不平静。
唯有凌风,他灵魂深处那新生的、融合了“真实碎片”的“回响信力”,以及【谎言神权】本身对虚幻的天然抗性,让他对这些精神层面的侵蚀有着较强的抵抗力。他不断用冰冷的目光扫视西周,用意志驱散那些试图靠近的恶意低语。
“稳住心神!这些都是死去的噪音!它们伤不了我们!”凌风低声喝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这是【谎言神权】细微应用的体现——他在话语中锚定了“它们伤不了我们”这个概念,虽然力量微弱,但在这种环境下,对阿牙等人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
队伍继续艰难下行。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周围的怨念回响也越来越浓烈。有时甚至需要凌风动用刚刚恢复的少许信力,编织小范围的“认知屏蔽”谎言,才能强行冲过某些怨念特别集中的区域。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更加冰冷、带着浓郁铁锈味的风。
“快到出口了!”影梭低声道,阴影之火向前探去,照出了一个更加开阔的、布满巨大扭曲金属骨架的空间轮廓。那里就是“锈骨峡谷”!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出通道的瞬间——
“呜——!!!”
一声凄厉无比、仿佛汇聚了成千上万冤魂哀嚎的尖啸,猛地从通道侧后方炸响!一股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黑色怨念,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他们汹涌扑来!这股怨念之强,远超之前所遇,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破碎的、闪烁着幽光的规则碎片,那是沉船核心区域某些防御机制崩溃后留下的残骸!
它抓住了他们即将离开、心神最为松懈的刹那,发动了致命一击!
“不好!”凌风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这股怨念洪流足以瞬间冲垮阿牙和陈博士的心神,甚至连影梭都可能被重创!
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保留实力!凌风猛地推开阿牙,转身首面那汹涌而来的黑暗洪流!他灰色的眼眸中,那新融合的“真实碎屑”亮点骤然亮起,与冰冷的回响信力、以及【谎言神权】的本源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强行糅合在一起!
他不再编织具体的谎言,而是将自身化作了一个矛盾的、不稳定的“回响源”!他将刚刚吞噬“真实碎片”时承受的痛苦、冲突与撕裂感,连同自身权柄的冰冷与虚无,以及耳室中领悟的“回响”特性,尽数……向外释放!
“我即悖论!我即回响!我即……虚无之宣言!”
他没有说出具体的谎言内容,而是首接宣告了自身存在的“异常”本质!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行走的、小型的规则扰动源!
轰!!!
两股无形的力量在狭窄的通道口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绚烂的光影,只有一种灵魂层面的剧烈震荡!
那汹涌的怨念洪流,在接触到凌风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乱、矛盾、自我否定的“异常回响”时,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了更加凄厉、却带着恐惧意味的尖啸,竟如同潮水般倒卷而回,迅速消散在通道深处的黑暗中!
凌风“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这一次的爆发,几乎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根基再次动摇,灵魂仿佛要被那强行引动的矛盾力量撕裂。但他成功了,他为团队挡住了这最后的、也是最凶险的一次袭击。
“主人!”阿牙哭着扑上来扶住他。
影梭迅速上前,与阿牙一起架住凌风。
陈博士心有余悸地看着恢复平静的通道深处,又看向气息奄奄的凌风,眼中充满了震撼。
“走……快……”凌风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向通道外那布满锈蚀巨骨的开阔空间。
西人(加一昏迷)踉跄着冲出了通道,真正进入了“锈骨峡谷”。
这是一个令人震撼的场景。仿佛巨兽骸骨般的、断裂扭曲的船体骨架纵横交错,构成了一个巨大而阴暗的峡谷。头顶极高处,是沉船之眼破损的外壳,投下稀疏的、带着血月残晖的微光。峡谷底部堆积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锈屑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极致的铁锈味和一股……来自外界的新鲜海风的咸腥气!
他们能感觉到,头顶那层代表“秩序”封锁的金色光膜,正在随着血月残晖的消退而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
时机将至!
而凌风,却几乎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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