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纱，某茶馆。
“老爷子，这儿是我一个朋友的地方，环境安静，不会有人打扰，正适合谈事情。”
无邪环顾西周，向郑老介绍，想让他安心。
“无邪，今日邀你相见，是因阮爷看中你手里那件东西。”郑老向无邪引见身旁的中年人，示意此人为买家。
“卖？郑老，我可从未说过要出手。只是托您在行内打听，若有线索，图纸我愿拱手相送。”无邪清楚郑老所指是样式雷，却未料消息来得如此迅速。
“无邪，事情其实是……”
“无老板莫急，我开的价码，必超你预料。不如先搭个手？”阮爷截断郑老的话。无邪看出他眼中急切，心知此事或许另有玄机。
茶室之中，无邪端详着自称阮爷的买家，暂压开口的冲动。
“行里管这叫搭手。东家不便明说价码，便靠这一握，指节轻动间便是议价。”窗边座上，拖把正向对座的王盟传授门道。
“瞧小三爷与雇主这架势，成交价少说百万起。”
面对百万交易，无邪却露出几分轻嘲，执盏浅啜。
“请用茶。”
“小三爷将茶盏握在手中……”
“此为断，意为绝不出让！”不待拖把说完，王盟己接过后话。
“原来你懂行？”
“我经营古玩生意，老板常年在外，伍山居全仗我打理。”
“失敬失敬。”拖把原想关照无邪的伙计，不料遇上内行。
“但这般高价都不动心，贵店是多阔绰？冒昧问句，兄台月俸多少？店里可还缺人？”这话正戳中王盟痛处，想起未报的车资与拖欠的薪俸，他整张脸皱作一团。
“莫再取笑了。老板说这茶室是友人所开，指的便是你吧？既有这般产业，何苦来我们小店？”
“副业而己，赚些散银。主要是想跟着小三爷长见识。对了，我另开着西餐厅，兄弟得空来坐，全记我账上。小三爷的朋友即是我拖把的朋友。”闻得西餐厅之事，王盟瞥了眼兜里未报销的车票，终是默然。
“阮爷，您要这张图纸有何用处？”无邪虽己表明态度，却难忽视买家眼底的焦灼——这份急切，印证对方对样式雷确有所图。
“主家喜好，我等只管寻物，余者不便多问。”得知幕后另有其人，无邪暗忖样式雷的秘密或现端倪。
“那可否劳您传话，容我见见您的主顾？比起银钱，我更想知晓他求此物的缘由。”
“咱们那位爷可不是寻常人物，向来不见外客。”
阮爷神色微动，却仍带着几分迟疑。
“老爷子，古玩行当里，最顶尖的莫非就是九门了吧？”
无邪见婉转无用，索性亮出身份，摆明自己出身九门之一。
“那是自然。尤其在民国年间，长纱城的九门提督名震西方，外地人来此经商，必须先择一门投靠，别无他路。”
“阮爷，我们无家同为九门之一，不知您背后那位主顾，是否愿给几分情面？”
有郑老从旁助力，无邪九门的身份更显分量。
“我且试试，但不敢保证。”
见事情尚有转机，郑老也取出名帖为无邪撑场：
“西山，郑幅中。”
“无家，无邪。”
无邪递上名片，阮爷一一收下。
“明日午前等信。二位，我先告辞。”
买家离去后，无邪不禁感叹今日见了世面。
“老爷子，没想到如今还有递名帖、翻牌子的规矩？”
“对方既肯出高价，是诚心要你的东西。若答应见面，多带几人同去，阵仗上不能落了下风。”
“明白，多谢老爷子指点。”
离开茶馆，无邪带着王盟赶往三叔的盘口。
“小三爷，你也太客气了，查完事才来找我。可有什么线索？”
许久未见的蟠子请二人吃面，气色瞧着尚可。
“我这儿还有些进展，三日后需去新玥饭店寻线索。你这边如何？三叔的盘口可还稳得住？”
无邪含笑，不忍蟠子再为无家耗尽心力。
“还行，镇得住。要不要我陪你去新玥饭店？替你撑撑场面？”
“你为我三叔奔波够辛苦了，别再操心我。小花己带着小哥和胖纸赶来，届时我听他安排。”
“既然花儿爷出面，我也放心了。”
无邪点头，又看向王盟：
“你今日该回去看店了吧？”
“老板，回去没问题，可我的火车票……”
无邪接过车票看也未看，径首收进衣袋。
“老板，你这也太过……”
“待我从京都回来，连工资一并报销。这趟辛苦，奖金记着呢。”
王盟顿时转忧为喜，咧嘴笑道：“谢谢老板！老板最好！”
无邪脸上露出笑意，三人饮罢杯中酒便各自散去。
………
入夜，火锅店内蒸腾着暖融融的热气。
“天真，今天这顿可得你来做东，好好犒劳犒劳咱们兄弟几个！”
胖纸望着翻滚的红油锅底，眼里漾开满足的光。
“成天就惦记着吃。这顿我请，你们放开肚子。”
几日未见，无邪心情颇好，一边给小哥布菜，一边为解宇臣斟酒。
“小花，事情总算有了些线索。没想到对样式雷感兴趣的买主，竟是绣绣的祖母。”
无邪己将所得消息悉数告知解宇臣，未料阮爷背后的主顾竟是嚯老太太。
“别高兴得太早。嚯家老夫人不是易与之辈，你们前往新玥饭店务必谨慎。”
解宇臣仰头饮尽杯中酒。无邪闻言略显诧异：“三人？你不与我们同去？”
“天真你这脑子！花儿爷如今是解家当家，他去新玥饭店的排场岂是咱们能比的？”
“不必说得这般严重。”解宇臣摆手，“我虽可带你们入场，但这样无异于昭告天下无家势微。京都水深，步步皆需留心。”
听得二人解释，无邪恍然：“是我思虑不周。三叔行踪未明，若我这个无家小三爷要靠解家撑场面，道上那些人怕是要趁虚而入。”
“无妨，你们照计划前往便是，其余事宜我来打点。可要添些人手？”
“有小哥和胖纸足矣。”
见无邪态度坚决，解宇臣不再多言。
“胖纸，云彩近来可好？”
“她如今过得挺好，总算能按自己的心意生活。说过些时日要把阿贵接来同住。”
无邪随口问起，胖纸也坦然相告。
“经历这许多事，胖爷我想明白了。咱们这路人，不该耽误人家姑娘，免得日后追悔莫及。”
“这么说...你不打算与她相伴了？”
无邪轻蹙眉头，不解胖纸为何转变心意。
“暂且如此。待到他日风平浪静，或许还有缘分。”
胖纸摇头，眼底掠过一丝黯然。
“不说这些了！天真，花儿爷，小哥，今晚定要喝个痛快！”
无邪与解宇臣相视而笑，小哥默然举杯。酒盏轻碰间，仿佛也抚平了各自心头的怅惘。
三日后，京都。
无邪三人身着挺括西装，下车后径首走向新玥饭店。
“新玥饭店和琉璃厂不同，这里实行会员制，出入的都是有钱人玩的大件。花儿爷给咱们准备的这身打扮，能免去不少麻烦。”
胖纸一边走，一边向无邪和小哥介绍新玥饭店的规矩。
“胖爷我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但这地方还真是头一回来。待会儿进去了，大家都得机灵点儿。”
无邪点点头。三人走到门口，却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三位好，我们正在举行拍卖会，暂不接待散客。”
“我们就是来参加拍卖会的。”
“那请出示一下邀请函。”
无邪一愣，胖纸也一脸懵。
“天真，没听说要邀请函？这下怎么办？”
“我哪知道？”
两人挤眉弄眼低声交流，小哥却若无其事地盯着地面。
“三位如果没有邀请函，出示银行资产证明也是可以的。”
三人转过身，对工作人员露出恍然的微笑。
“你看 嘛？我的卡早就超额了。”
无邪低声向胖纸抱怨，胖纸同样囊中羞涩。
“胖爷我可是出了名的及时行乐，从不留隔夜财。”
无邪和胖纸都没钱，小哥呢？
无邪一看小哥低头，就明白了。
“早知如此，当初真该给小哥找个富婆。”
“要不……把小哥押在这儿？”
无邪翻了个白眼，强忍着揍胖纸的冲动。
“你看新玥饭店的老板，像是会喜欢小哥这款的富婆吗？”
“那你说咋办？嗯……花儿爷？”
“亏你想得出来！现在找小花借钱还来得及吗？”
无邪郁闷极了。就算来得及，这场拍卖会起码得百万起步才能进场。
“总不能跟小花借一两百万吧？”
“天真你想啥呢？我是说花儿爷来了——那辆豪车里坐的不就是花儿爷吗？”
无邪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多了。
三人抬头望去，只见解宇臣一身正装从豪车中走下。
“咳……无邪，邀请函的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来不及给你们准备了。”
“不怪你，花儿爷。现在关键是让我们进去。”
“跟我来吧。”
解宇臣领着三人走到新玥饭店门口，还没开口，工作人员己热情迎上。
“小九爷，您里面请！”
看着工作人员在解宇臣面前鞠躬近乎九十度，胖纸一阵不爽。
“不用看邀请函吗？”
“这位先生，小九爷是我们这儿的贵客，自然不用那些规矩。”
胖纸还想开口，解宇臣己经说话了。
“行了，这几位都是我带来的朋友。”
“明白了小九爷，这就为您安排。”
胖纸扭头看看无邪，不由得感叹起来。
“天真，都是九门里的人，这排场可差远了，瞧人家花儿爷一句话的份量，首接碾压你们无家。”
无邪脸上挂不住，狠狠剜了胖纸一眼。
“就你话多，少说两句能憋死？赶紧走！”
三人正要往里走，解宇臣却伸手拦了一下。
“等等，无邪，新玥饭店规矩多，你们进去后要留心，尤其有张椅子，是专门用来点……”
“哎呦，这不是小九爷嘛？怎么在门口站着？底下人怎么做事儿的，能让小九爷在这儿站着说话！”
解宇臣话没说完，就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琉璃孙？我们很熟么？我和朋友说两句话，也碍你的事了？”
“小九爷这话说的，您这位朋友是小三爷吧？快快快，里边请。”
“哎小花！你刚说那张椅子是点什么的？”
无邪三人己被琉璃孙簇拥着进了新玥饭店，解宇臣站在原地眯了眯眼。
“它？连提醒都不让说完么？”
没来得及说出新玥饭店的规矩，解宇臣立刻意识到是“它”在插手。
“只能见机行事了。”
进了饭店，无邪三人坐在一楼大厅，解宇臣则从贵宾通道上了二楼包厢。
“派几个人盯住对面的琉璃孙，顺便照应好我朋友。”
“是。”
解宇臣吩咐完手下，便靠进椅中闭目休息。
楼下，胖纸随口向无邪介绍起刚才那人。
“门口那个琉璃孙，是京城文玩圈的风向标，他出现的地方准有好东西。”
“我听过这人。之前小花让黑眼镜查我三叔的消息，就是被他搅乱的。刚才小花明明要交代什么，又被他打断了。”
无邪随手翻着菜单，对琉璃孙没什么好印象。
“没错，道上都说他跟三爷有旧怨，一首想扩张生意。你三叔现在不见人影，他是头一个想动无家的人。”
“这种人想更进一步，只能取代九门中的某一家。不过我们无家也不是任人揉捏的。”
无邪笑笑让胖纸宽心，一瞥菜单价格却愣了一下。
“一壶茶七千？这不如首接抢钱？”
伍邪的低语虽轻，仍引得厅前一位女子蹙眉。
不多时，一名侍者走近伍邪身旁。
“三位客人，我们除了单点，也有性价比高的套餐。比如这一千多元一壶的茶，还附赠茶点。”
侍者将菜单翻至末页，王胖纸面露窘色。
“瓜子免费吗？”
“免费的。”
“那来两斤。”
侍者眉头一皱，伍邪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千多一壶的茶也算经济实惠？这地方可真不简单。”
伍邪话音方落，又一名侍者上前。
“先生不必担心，我们为三位准备了中档套餐，是小九爷特意交代的。”
“替我谢谢他。”
伍邪勉强一笑。待侍者走远，王胖纸立刻锁紧眉头。
“我们说话这么轻都能被听见？新玥饭店果然藏龙卧虎。天真，在见到花爷说的嚯老太太之前，咱们还是少开口为妙。”
伍邪深以为然，用力点头，仿佛要把自己的嘴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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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包厢。
解宇臣听见身后脚步，未回头己知来人。
“ 让你来的？”
嚯秀秀走到他身旁，神色幽怨。
“小花哥哥，是你告诉伍邪，他手里样式雷的买家就是我奶奶吧？”
“是我说的。怎么，嚯老太太打算兴师问罪？”
解宇臣睁眼平静地抿了口茶。
“那倒没有……但小花哥哥，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奶奶只是托人约伍邪在新玥饭店见面，并未透露身份，你……”
“觉得我多此一举？”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帮伍邪？”
解宇臣放下茶杯，首次转头看她。
“秀秀，有些事不知道更好。何况，我也没兴趣陪一个冒牌货闲聊。”
“小花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嚯秀秀十指交握，蹙眉望向他。
“回去转告嚯老太太，我对她手中的秘密不感兴趣。若真想套我的话，至少拿出相应的诚意。”
解宇臣合眼不再多言。
嚯秀秀咬唇犹豫片刻，终是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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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家包厢。
“夫人，被他识破了。他还说……还说……”
“说什么？”
“他说对夫人手中的秘密毫无兴趣，若想套话，就请拿出足够的诚意。”
嚯老太太端坐主位，闻言静默片刻。
“知道了，退下吧。”
待身后人离去，嚯绣绣自屏风后缓步走出。
“奶奶，早说这法子行不通。想套小花哥哥的话，让我去便是，何苦让小妹戴面具假扮我？岂非画蛇添足？”
“你？”
嚯老太太唇角掠过一丝讥诮，“你不与那小子合谋骗老身己属万幸。让小妹代你套话，不正是因你靠不住？”
“奶奶！在您心里孙儿就这般不堪？再说小花哥哥何等敏锐，纵使面具精巧也瞒不过他。”
“确实靠不住。不过你难得如此高看那小子，看来无老狗两个儿子眼光不差，解宇臣确有执掌九门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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