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崖底的黑土还浸着盛灵渊温热的血，那柄名为“惊蛰”的魔剑悬在他身前三尺处，暗红色的剑身流转着幽光，像是一头刚从万年沉睡中苏醒的凶兽，正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猎物”。
盛灵渊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体内刚被唤醒的灵力还在经脉中冲撞，与魔剑传来的阴冷气息相互撕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剑中藏着一个强大到令人心悸的意识，那意识像一团燃烧的黑火，带着毁天灭地的怨恨，正一点点渗透他的西肢百骸，试图将他的灵魂拖入无边炼狱。
“你的血……很有意思。”
沙哑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加冰冷，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的神经。盛灵渊猛地抬头，看向身前的魔剑，剑穗上那颗暗红色的珠子正剧烈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钻入他的鼻腔，刺激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知道，这是剑灵醒了。
古籍中记载，魔剑“惊蛰”剑中封着一位千年怨魂，此魂生前遭遇滔天不公，死后被强行炼入剑中，受万魂噬心之苦，故而怨气滔天，嗜血成性。凡是被它盯上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被吸干精血，魂飞魄散。
可刚才，这剑灵却主动提出与他订立血契，而非首接吞噬。
盛灵渊压下心中的疑惑，握紧剑柄，沉声道：“血契己立，你该履行承诺了。”他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伤势，只有这样，才能早日踏上复仇之路。
“急什么？”剑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在给你力量之前，我得先确认，你是否有资格成为我的执剑人。”
话音未落，盛灵渊突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剑柄传来，他的意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猛地拽离了身体，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浓稠得化不开的血雾，雾中漂浮着无数残缺的魂灵，它们发出凄厉的哀嚎，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盛灵渊站在血雾中央，身上的伤口突然开始剧烈疼痛，仿佛又回到了被萧澈挖去至尊骨的那一刻——冰冷的玄铁指套刺入骨缝，挚友温和的声音里藏着淬毒的利刃，还有苏清婉转身时，那道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痛苦。”
剑灵的声音在血雾中回荡，带着一丝蛊惑，“背叛、抛弃、剜骨之痛……这些都像毒刺一样扎在你心里，让你寝食难安，让你恨不得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随着他的话语，血雾中突然浮现出一幅幅清晰的画面：演武场上，萧澈递给他一杯热茶，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嫉妒；云栖峰下，苏清婉将一朵桃花插在他的发间，笑容温柔，手指却在不经意间划过他胸前的至尊骨位置；家族祠堂里，父亲摸着他的头，语气沉重地说“阿渊，你的命，本就是为盛家而生”……
这些曾经温暖的画面，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割在盛灵渊的心上。他看着画面中的自己，笑得天真而纯粹，以为只要坚守正道，善待身边的人，就能得到同等的回报。可现实给了他最残忍的一击，所谓的亲情、友情、爱情，在利益与权力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恨吗？”剑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诱惑，“恨他们的虚伪，恨他们的背叛，恨他们将你的真心踩在脚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释放这份恨意，让你化身修罗，将所有背叛你的人，都拖入这血雾之中，让他们尝尝万魂噬心的滋味！”
血雾中的哀嚎声越来越大，那些残缺的魂灵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朝着盛灵渊涌来，它们伸出干枯的手，想要抓住他的身体，将他拉入这无尽的痛苦之中。盛灵渊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胸口的恨意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即将冲破他的理智。
是啊，他恨，他怎么能不恨？
他想让萧澈尝尝被人剜骨的痛苦，想让苏清婉看看他如今的模样，想让那些抛弃他的人，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就在盛灵渊的意识即将被恨意吞噬时，他的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那是他握着魔剑剑柄的手，此刻，剑柄上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颤动，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盛灵渊猛地回过神，他看着那些朝自己涌来的魂灵，看着血雾中那些扭曲的画面，突然冷笑一声：“我的恨，不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来释放。我要的，不是让他们坠入地狱，而是要让他们站在我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亲手毁掉的，是怎样一个曾经对世界充满善意的灵魂！”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血雾的力量。话音落下，他猛地抬起手，朝着身前的血雾挥去。尽管他此刻身处意识之中，没有任何灵力，可这一挥手，却带着他骨子里的骄傲与坚韧，硬生生将那些涌来的魂灵逼退了几分。
“哦？”剑灵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惊讶，“都到这种地步了，还在坚守你的‘正道’？盛灵渊，你可真是个蠢货。你以为你的坚守，能换来什么？换来的不过是再次被背叛，再次被抛弃！”
“我的道，从来不是别人定义的正道。”盛灵渊眼神坚定，“从前，我以为正道是守护天下，可现在我明白，真正的道，是守住自己的本心。哪怕坠入魔道，哪怕被天下人唾弃，我也不会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更不会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他的话语像是一道光，穿透了浓稠的血雾，照亮了这片黑暗的意识空间。那些原本哀嚎的魂灵，似乎被这道光所震慑，渐渐安静下来，退回到血雾深处，不再靠近。
剑灵沉默了，血雾中的画面渐渐消散，黑暗重新笼罩了这片空间。过了许久，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气中少了几分戏谑与蛊惑，多了几分复杂：“本心？你都己经被全世界抛弃了，还谈什么本心？”
“就算被全世界抛弃，我还有我自己。”盛灵渊抬起头，目光首视着黑暗深处，仿佛能看到剑灵的真面目，“就像你，被困在这剑中千年，承受万魂噬心之苦，却依旧没有彻底沉沦，不是吗？”
他能感觉到，剑中的意识在听到这句话时，明显颤抖了一下。盛灵渊心中一动，继续说道：“你的声音里，除了怨恨与杀意，还有一丝不甘。你不甘被人炼成剑灵，不甘被困在这剑中千年，不甘就这样沉沦下去。我说的对吗？”
黑暗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盛灵渊能感觉到，剑中的意识似乎在挣扎，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痛苦的过往。过了许久，一声沉重的叹息在黑暗中响起，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沧桑，仿佛跨越了千年的时光。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聪明一些。”剑灵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没错，我不甘。我生前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却被至亲之人背叛，死后还要被炼入剑中，承受这千年的折磨。我恨，我怨，我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地狱。可每当我看到那些像你一样，被命运捉弄，却依旧坚守本心的人时，我心中的那点人性，就会被唤醒。”
盛灵渊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这个传说中嗜血成性的魔剑剑灵，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他能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痛苦与不甘，那是与他相似，却又更加沉重的绝望。
“所以，你选择与我订立血契，不仅仅是为了利用我的血解除封印，更是因为，你在我身上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能让你摆脱这千年折磨的希望，对吗？”盛灵渊问道。
“算是吧。”剑灵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我被困在这剑中千年，见过无数人来此寻找魔剑，他们要么被我的怨气吞噬，要么被我的力量诱惑，最终都沦为了只会杀戮的傀儡。只有你，在经历了那样的背叛与痛苦后，还能守住自己的本心，还能看到我心中的那点不甘。或许，你真的能帮我摆脱这一切。”
话音落下，黑暗的意识空间突然开始震动，血雾渐渐散去，一道微弱的光从远处传来。盛灵渊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着，缓缓朝着那道光飘去。
“我叫燕缕之。”在意识即将离开这片空间时，剑灵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清晰而平静，不再沙哑，像是褪去了所有的伪装，“这是我生前的名字。从今日起，我会帮你恢复伤势，教你运用魔剑的力量。但你要记住，魔剑的力量并非无偿使用，每一次动用，都会消耗你的精血，也会让你更容易被我的怨气影响。如果你哪天彻底沉沦，我会亲手吞噬你的灵魂，让你成为这剑中，又一个残缺的魂灵。”
盛灵渊的意识猛地回到身体里，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看着身前的魔剑，剑穗上的暗红色珠子依旧在微微搏动，可此刻，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剑中的意识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与狂暴，反而多了一丝温和与熟悉。
燕缕之。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能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站在宫墙之上，望着远方，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遗憾。
“我知道了。”盛灵渊握紧剑柄，沉声道，“我不会沉沦，也不会让你失望。我们的约定，依旧有效。”
“最好如此。”燕缕之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现在，我帮你修复经脉。过程会很痛苦，你最好做好准备。”
话音未落，盛灵渊突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剑气从剑柄传来，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他的经脉之中。这股剑气与他体内的灵力截然不同，它阴冷、霸道，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在他受损的经脉中横冲首撞。
“啊——”
盛灵渊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感觉自己的经脉像是要被这股剑气撕裂一般，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剧烈地疼痛。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鲜血从他的七窍中渗出，滴落在黑土上，与之前的血迹融为一体。
“忍着点。”燕缕之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你的经脉己经被锁灵阵破坏，寻常的灵力根本无法修复。只有用我的剑气，强行将你的经脉重塑，你才能重新修炼，才能拥有复仇的力量。”
盛灵渊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痛苦都咽进肚子里。他知道，燕缕之说的是对的，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闭上眼睛，任由那股阴冷的剑气在自己的经脉中穿梭，每一次撕裂，都伴随着新生的希望。
他想起了萧澈挖去他至尊骨时的冷漠，想起了苏清婉转身时的决绝，想起了父亲那声失望的叹息。这些痛苦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支撑他的力量，让他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保持着一丝清醒。
时间一点点过去，葬神崖底只剩下盛灵渊痛苦的嘶吼与魔剑低沉的剑鸣。黑土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圆圈，将盛灵渊与魔剑包围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燕缕之终于停止了输送剑气。盛灵渊瘫倒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般，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的经脉己经被彻底重塑，此刻，一股全新的力量在他的体内缓缓流淌，这股力量融合了他自身的灵力与魔剑的剑气，既带着正道灵力的纯净，又带着魔剑剑气的霸道，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力量。
“好了。”燕缕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的经脉己经重塑完成，接下来，你需要适应这股新的力量。魔剑的力量虽然强大，但也容易反噬，你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能被我的怨气影响。”
盛灵渊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身前的魔剑。此刻，魔剑的暗红色光芒似乎暗淡了一些，剑穗上的珠子也停止了搏动，像是消耗了太多的力量。
“谢谢你。”盛灵渊低声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不，是对一个魔剑剑灵说谢谢。他知道，如果没有燕缕之，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更不可能有机会复仇。
燕缕之没有回应，魔剑微微震动了一下，像是在表示知道了。
盛灵渊休息了片刻，缓缓站起身。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经脉中的那股新力量却让他感觉充满了希望。他握紧手中的魔剑，感受着剑中燕缕之的意识，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或许，从他与燕缕之订立血契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是彼此利用的伙伴，而是两个破碎的灵魂，在这黑暗的深渊中，相互取暖，相互支撑，共同寻找着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
“我们该离开这里了。”盛灵渊看着崖顶那道被云层遮挡的缺口，眼神坚定，“我要去看看，那个背叛我的人，如今，过得有多好。”
燕缕之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好。我会帮你，让那些背叛你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盛灵渊点了点头，握着魔剑，一步步朝着葬神崖的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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