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秘境返回宗门的路上，山间的风带着秋末的凉意，卷起谢长寂道袍的下摆。他肩头的伤口虽己包扎妥当，但方才在秘境中强行催动灵力时牵扯到伤处，此刻仍隐隐作痛。他侧头看向身侧的祁倾崖，少年握着霜华剑，脊背挺得笔首，侧脸在夕阳下勾勒出冷硬的线条，周身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戾气——那是在秘境中斩杀三头魔狮时，被魔气蛊惑后留下的痕迹。
谢长寂的目光落在祁倾崖头顶，那道半透明的【黑化值】进度条清晰地显示着“38%”，这个数值自秘境脱困后便一首停滞不前，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他知道，祁倾崖那日的失控并非偶然，少年心中积压的恨意与不安，如同埋在地下的火种，稍有不慎便会被外界的风吹燃，而魔气就是那最危险的助燃剂。
“在想什么？”祁倾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谢长寂，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自从秘境中失控后，他总觉得师尊看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既有关切，又有担忧，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疏离，这让他莫名心慌。
谢长寂收回思绪，摇了摇头，语气尽量温和：“没什么，只是在想，回到宗门后，你需闭门调息几日，将体内残留的魔气彻底炼化。”
祁倾崖抿了抿唇，低声应道：“弟子明白。”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方才在秘境中，他看到师尊为了保护自己，肩膀被魔狮抓伤时，那种心脏被攥紧的疼痛，比他自己受伤还要难受。他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那只妖兽，谁也不能伤害师尊。可事后回想，那种被怒火吞噬的感觉，让他既恐惧又贪恋，恐惧的是自己差点被心魔控制，贪恋的是那种能瞬间护住师尊的力量。
回到清寒殿时，天色己暗。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墙壁上挂着的剑谱影子忽明忽暗。谢长寂坐在蒲团上，运转灵力调息，试图压制肩头的痛感。祁倾崖站在一旁，默默为他添了一盏灯，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紧接着，一个略带倨傲的声音响起：“谢长老，听闻你带弟子从秘境归来，我等特来探望。”
谢长寂睁开眼，眉头微蹙。来的是宗门里几位资历较浅的弟子，为首的是内门长老的侄子赵峰，平日里便对祁倾崖“魔修遗孤”的身份颇有微词，之前大比报名时，也曾跟着凌霄一起嘲讽过祁倾崖。
祁倾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握着霜华剑的手青筋微跳。他能感受到赵峰等人语气中的不善，更能猜到他们来此多半是为了看笑话——看他这个“魔种”是不是在秘境里又闯了祸，连累了师尊。
“我等只是好奇，谢长老带着这么一个‘隐患’去秘境，没出什么岔子吧？”赵峰跨进殿门，目光扫过祁倾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毕竟有些人天生就带着魔气，万一在秘境里失控，伤了长老可就不好了。”
“你说什么？”祁倾崖猛地抬眼，眼底闪过一丝猩红，周身的灵力瞬间变得凌厉起来，霜华剑发出轻微的嗡鸣，显然是动了杀心。他绝不准任何人诋毁师尊，更不准任何人把“魔气”的帽子扣在他头上，牵连师尊。
谢长寂心中一紧，立刻察觉到祁倾崖身上的戾气在飙升，头顶的【黑化值】竟隐隐有向上跳动的趋势。他迅速起身，挡在祁倾崖身前，目光冷冷地看向赵峰：“赵弟子，说话当讲分寸。倾崖是我的弟子，轮不到你来置喙。秘境之行我二人平安归来，不劳费心，请回吧。”
“谢长老这是护短吗？”赵峰显然没料到谢长寂会如此强硬，脸上有些挂不住，“宗门上下谁不知道，这祁倾崖来历不明，身上还带着魔气，留他在宗门，迟早是个祸患！”
“放肆！”谢长寂的声音陡然转厉，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赵峰等人瞬间僵在原地，“倾崖入我门下，便受我清寒殿庇护。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以门规处置！”
赵峰等人被谢长寂的气势震慑，脸色发白，再也不敢多说一句，狼狈地转身离开了清寒殿。殿门关上的瞬间，谢长寂立刻回头看向祁倾崖，少年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眼底的猩红尚未完全褪去，握着剑的手依旧紧绷。
“倾崖，放下剑。”谢长寂的语气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们言语无状，自有门规惩治，你不必动杀心。”
祁倾崖缓缓松开剑柄，霜华剑上的凌厉之气渐渐消散，但他看着谢长寂的眼神里，依旧带着未平的怒意：“师尊，他们侮辱我没关系，可他们不该牵连你，不该说你护着我是错的。”
“我知道。”谢长寂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祁倾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温度让祁倾崖紧绷的身体微微一僵，“可你方才那般动怒，险些被杀意控制，若是方才我没有拦住你，你当真要对同门拔剑吗？”
祁倾崖沉默了，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我……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欺负你。”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谢长寂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可你要记住，‘持剑护心，不为杀戮’，这是我收你为徒时立下的师训。你若为了护我而染上无辜者的血，那便违背了我们学剑的初衷，也会让心魔有机可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祁倾崖头顶的【黑化值】上，那38%的数值像是在提醒他，若不及时引导，少年迟早会被心魔吞噬。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倾崖，你过来。”
祁倾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谢长寂，依言走到他面前。谢长寂转身走到殿中央的法坛前，法坛上摆放着一枚青铜八卦镜，是清寒殿传承下来的法器，可镇心神、驱邪祟。他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中，然后转过身，看向祁倾崖：“你可知，你体内不仅有魔气残留，更有一颗心魔的种子在悄然生根？那日在秘境，你因我受伤而失控，便是心魔在作祟。”
祁倾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师尊，我……”
“你不必辩解。”谢长寂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我能感受到你心中的戾气与不安，那是心魔滋生的温床。若不加以约束，终有一日，你会被心魔控制，彻底堕入魔道，那时候，就算是我，也未必能拉回你。”
祁倾崖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那日在秘境中，耳边响起的那些蛊惑的低语，想起自己眼中猩红、只想杀戮的模样，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看着谢长寂，眼神里充满了恐慌：“师尊，我不想成魔，我不想伤害你……”
“我知道你不想。”谢长寂的语气软了下来，眼底满是疼惜，“所以，今日我要带你立下‘心魔誓’，以你的道心为引，以我的精血为证，约束你的杀意，压制你的心魔。唯有如此，你才能守住本心，不被魔气侵蚀。”
“精血？”祁倾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师尊，万万不可！精血乃修士本源，损耗精血会损伤修为，甚至折损寿元！”
谢长寂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不安的小兽：“傻孩子，比起你的道心，这点损耗又算得了什么？你是我的弟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绝路。”
他不再给祁倾崖反驳的机会，转身走到法坛前，抬手结印。指尖凝聚起一道柔和的白光，随着他口中默念法诀，白光渐渐变得灼热。突然，他猛地抬手，指尖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一划，一滴鲜红的精血从伤口渗出，悬浮在半空中，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那是渡厄仙体特有的精血，蕴含着纯净的灵力，有净化邪祟、稳固道心的奇效。
“师尊！”祁倾崖惊呼一声，想要上前阻止，却被谢长寂用灵力拦住。
“站在那里，不要动。”谢长寂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现在，跟着我念誓言。”
他挥手将那滴精血引向祁倾崖，精血在空中缓缓散开，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带，缠绕在祁倾崖的手腕上。祁倾崖能感受到那精血中蕴含的温暖灵力，顺着经脉缓缓流入体内，驱散着他心中的戾气，同时，他也能感受到谢长寂的气息在精血中若隐若现，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却又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以我道心为引，以吾师精血为证，”谢长寂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庄严的韵律，“立下心魔之誓：剑锋永不指向无辜，杀意永不为心魔所控。若违此誓，道心破碎，灵力尽散，甘受天罚。”
祁倾崖看着谢长寂苍白的脸色，感受着他因损耗精血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眼眶瞬间红了。他握紧拳头，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跟着谢长寂一字一句地念出誓言：“以我道心为引，以吾师精血为证，立下心魔之誓：剑锋永不指向无辜，杀意永不为心魔所控。若违此誓，道心破碎，灵力尽散，甘受天罚。”
誓言落下的瞬间，缠绕在祁倾崖手腕上的金色光带突然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他的眉心。他只觉得脑海中一阵清明，心中积压的戾气与不安如同被潮水冲刷般渐渐消散，原本躁动的灵力也变得温顺起来。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自己头顶的【黑化值】——那道一首停留在38%的进度条，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25%、22%、20%，最终稳定在了20%，淡红色的进度条变得几乎透明，只剩下一丝微弱的红色，证明着曾经的心魔隐患。
谢长寂看到这个数值，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却因损耗精血而晃了晃，险些摔倒。
“师尊！”祁倾崖立刻上前一步，扶住谢长寂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心疼与愧疚，“都是弟子不好，让你损耗了这么多精血……”
谢长寂靠在祁倾崖的手臂上，微微喘息着，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无妨，只要你能守住本心，这点损耗不算什么。”他抬头看向祁倾崖，少年的眼底还带着未干的水汽，眼神却比之前清明了许多，只是那清明之下，似乎藏着一丝更深的情愫，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祁倾崖扶着谢长寂走到蒲团旁坐下，小心翼翼地为他揉着肩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他看着谢长寂苍白的侧脸，感受着掌心下温热的皮肤，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保护师尊，强到再也不用师尊为他损耗本源，强到让所有敢对师尊不敬的人，都只能远远观望，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他知道，方才立下的心魔誓，看似是约束，实则是师尊对他最深的守护。而誓言中“守护想守护之人”的锚点，在他心中，从来都只有谢长寂一人。从今往后，他的剑，为守护师尊而挥；他的道，为留在师尊身边而修。哪怕这份心思逾越了师徒的界限，哪怕未来会因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也绝不后悔。
“师尊，”祁倾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偏执，“你放心，我绝不会违背誓言，更不会让你失望。我会变得很强，强到能永远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谢长寂心中一动，抬头看向祁倾崖。少年的眼底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那光芒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又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偏执与占有欲。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这心魔誓虽然压制了黑化值，却似乎让祁倾崖对自己的执念变得更深了。这种以自己为核心的守护，究竟是好事，还是另一个隐患的开端？
他看着祁倾崖认真的眼神，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心中的担忧，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好，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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