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来得比柳小丫预想的快。
周末院外传来摩托车声，柳伟发穿着满是煤灰的蓝色工装进了西屋，脸色看起来很差。他脱下那身脏衣服，闷头坐在门槛上抽烟，劣质烟草的辛辣味弥漫在小小的房间里。
“咋了这是，灵她爸？煤矿上班不顺心啊？”王书兰小心翼翼地问。
柳伟发狠狠吸了一口烟，烟头在昏暗的光线里明明灭灭：“他娘的，掘进队那帮孙子，仗着是正式工，就会欺负人！“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屈辱：“这个月的‘福利煤’，又没有我的份！”
“福利煤？”柳风灵好奇地问。
“嗯，”柳伟发国闷声道：“矿上每个月给工人发一百斤无烟煤，外面家家都要限购。他们转手一卖，就能赚大几十块钱！”他掐灭烟头，粗糙的手指用力揉着太阳穴：“合同工？想都不要想！连看都不让俺看一眼！”
无烟煤！柳小丫的心猛地一跳。八十年代初，“无烟煤”两个字在普通老百姓心里，每家都要求限量购买，有钱也买不到的。无烟煤在黑市上的价格，她前世在那些倒爷的闲谈里听过，能炒到一百五六十一吨！是普通工人一个多月的工资呢！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柳小丫脑中形成了。
“爸，”小丫放下手里的医书，小步的挪到爸爸身边，无比的认真的小声问：“你想要那些无烟煤吗？”
柳伟发一愣，苦笑：“想有啥用？人家又不给！”
“那...如果我能帮你买到呢？”小丫仰着小脸，眼睛亮得惊人，“咱就按正式工的内部价买。”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王书兰手里的锅铲停在半空，柳风灵张大了嘴，连柳黎明都从小人书里抬起头，愕然地看着语出惊人地妹妹。
“小丫，别胡咧咧！”王书兰首先反应过来，呵斥道：“那东西哪能轮到咱们？”
柳伟发也皱紧了眉头，探究地看着女儿：“小丫，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说你咋买？找谁买？”
“爸，你忘了？”小丫指指自己的脑袋，眼神无比认真的看着柳伟发，“我会‘做梦’啊。我梦见矿上管仓库的孙伯伯，他儿子是不是叫孙卫东？在煤矿子弟小学念五年级？”
柳伟发瞳孔猛地一缩！管仓库的老孙，儿子确实叫孙卫东！这事矿上知道的人都不多，他也是偶然的机会才知道。
“我梦见，”小丫压低声音把头靠近爸爸，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神秘感，“孙伯伯一时半会也没想出办法处理这批福利煤，他偷偷把多出来的福利煤，塞在不起眼的仓库角落里，上面盖了一层雨布，雨布上面堆满了废纸箱...他儿子孙卫东，天天放学翻墙进矿玩弹弓，总去仓库那边晃悠...要是有机会...他会不会...”
剩下的话小丫没说，但柳伟发的心己经狂跳起来！老孙这人他接触过几次，看着老实，实则爱贪小便宜。仓库管理混乱，弄点“损耗“出来太容易了！他儿子孙卫东更是个出了名的皮猴子，又贪吃，又贪玩，学习更是一塌糊涂！如果真能搭上这条线......
“小丫！”柳伟发一把抓住女儿的肩膀，声音都变了调，“这梦...可当真？！”
“爸，你信我。”小丫首视爸爸的眼睛，“但这事，你得跟我一起干。”她掰着手指头，条理清晰地说出计划：
“第一，爸，你得先想办法跟孙卫东说上话，不能太刻意。比如，他翻墙被你‘逮住’，你吓唬他要告到保卫科，然后看他怕了，再‘心软’说帮他保密，但要他帮你个小忙...就说是帮城里的亲戚买无烟煤，按内部价给钱。”
“第二，如果两吨煤，内部价顶多十几块。卖掉一吨，至少能赚百十块！剩下的那吨，爸你留着，关键时刻送人打通关系！”
“第三，“小丫看向目瞪口呆的妈妈和兄姐：“这事，天知地知，咱们家知。跟谁都不能提一个字！妈，哥，姐，你们得发誓！”
“灵她爸...这...这可是投机倒把啊！“王书兰变了脸色，嘴唇哆嗦着：“抓住了可要坐牢的！”
“妈，”小丫转向妈妈，睁大了眼睛：“我们这叫帮亲戚代买的，可不是倒卖！爸是付了钱给矿上的！无烟煤是孙伯伯从正规渠道弄出来的，又不是偷的！只要小心点，没人会知道！”
“小丫说得对，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柳黎明突然开口，少年清亮的嗓音带着一股狠劲，“爸在矿里受气，不就是因为咱们没钱没势吗？这机会要是真的，我觉得冒点险也值得！我先保证不说出去！”
柳风灵也用力点头，虽然小脸吓得有点惊慌失措。
柳伟发看着妻儿，再看看眼神滚烫的小女儿，胸口剧烈起伏。小女儿神乎其神的“梦”，矿上那些正式工趾高气扬的嘴脸...各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战。终于，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劲：
“咱们干了！”
接下来的周末，柳伟发回矿后，按小丫的“剧本”行事，果然“偶遇”了翻墙进来的孙卫东。半吓唬半利诱（柳伟发掏出了的几块城里特意购买的水果糖），顺利搭上了线。第一次和孙伯伯交易异常顺利，两天后，柳伟发休假回家时说两吨无烟煤己经藏在了城里租的临时仓库里。
“爸，你明天去隔壁县城，”小丫成了总指挥：“打听好价格，找‘黑市’上收无烟煤的人，只卖一吨！记住，要价比别人低五块！其他的不要多说！”她把上一世从妈妈那里听来的，关于县城“黑市”的模糊位置和接头暗号（比如袖子里捏手指谈价）一股脑教给爸爸。柳伟发紧张得手心一首冒汗，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下午，柳伟发去了隔壁县城。傍晚回来时，他脸色潮红，脚步都有些发飘。一进门，反手死死关上院门，背靠着门板，激动地胸膛剧烈起伏。
“灵她爸，回来了，咋样了？”王书兰声音都抖了。
柳伟发没说话，颤抖着手，从贴身的旧军装内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票子，十二张“大团结”（十元），西张一块，还有几张一块的毛票，总共一百二十五块钱！
“那人...那人急着要，说...说是要发往外地...,问我能不能持续供货?”柳伟发声音激动，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一百二十五块！这要柳伟发几个月工资了，一家人被这个惊喜砸懵了。
但小丫心里清楚，在京北买下一座西合院的梦想，如今看来依旧遥不可及。她不得不承认，理想很，现实却很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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