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未停，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肌肤，但阿璃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所有的感官都被陆北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攫住，他低沉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你到底是什么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暴露了吗？因为他恰到好处的出现？还是方才遇袭时，她下意识反应中流露出的、不属于普通丫鬟的敏锐？
恐惧如同冰锥，刺穿西肢百骸。但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慌乱，都是致命的。
泪水瞬间涌了上来，不是伪装，而是劫后余生与巨大压力下真实的生理反应。她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花枝，抬起苍白的脸，眼中充满了未散的惊恐与茫然无措。
“将……将军……”她的声音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奴婢……奴婢不知道……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她仿佛才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语无伦次，完全忽略了陆北辰那个核心的问题，只沉浸在遇袭的恐惧中。
陆北辰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如同铁箍，没有丝毫放松。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他没有催促，只是沉默地施加着压力，等待着她的回答。
湿漉的青石板街上，只剩下雨水敲击地面的声音，以及那名被钉住小腿的刺客压抑的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雨水的湿冷。
阿璃在他的注视下，仿佛承受不住般，瑟缩了一下，泪水流得更凶。她似乎终于理解了他问题的含义，带着哭腔，声音充满了委屈与后怕：“将军……奴婢……奴婢就是阿璃啊……是府里浆洗衣房的丫鬟……奴婢……奴婢还能是什么人？”
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地上散落的药材和杂物，那是她方才情急之下抛出的：“奴婢只是……只是奉管事之命，去给嬷嬷抓药……怎么会……怎么会有人要杀一个奴婢……” 她的话语逻辑混乱，却将一个无辜遇袭、惶恐至极的小丫鬟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陆北辰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扫过地上狼藉的药材和杂物，又落回她泪痕交错、写满恐惧与无辜的脸上。她的反应，合乎情理。一个普通的丫鬟，遭遇如此骇人的刺杀，理应是这样惊惶失措。
但他心中的疑窦并未完全消除。太巧了。他今日因追踪一伙形迹可疑、可能与边境异动有关的人而途经此地，恰好撞见这一幕。是巧合，还是……这丫鬟本身，就是某个漩涡的中心？
“起来。”陆北辰松开了箍住她腰肢的手，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
阿璃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勉强扶着墙壁才站稳，依旧低低抽泣着。
陆北辰不再看她，走到那名被刀钉住小腿的刺客面前，蹲下身，声音冰冷如铁：“谁派你们来的？”
那刺客咬紧牙关，眼神凶狠，竟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陆北辰眼神一寒，没有多余废话，手指如电，首接卸掉了那刺客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随即在他身上几处穴位重重一点。那刺客顿时浑身剧颤，额头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却因下巴被卸，连惨叫都无法发出。
阿璃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陆北辰审讯的手段，残酷而高效，带着战场上千锤百炼出的冷酷。
片刻之后，那刺客终于在极致的痛苦下精神崩溃，眼神涣散。陆北辰这才出手解除了部分痛苦，声音如同来自九幽：“说。”
“……不……不知道……只知道……是……是京中的贵人……要……要这丫头的命……或者……她身上的东西……”刺客断断续续，声音模糊不清。
京中的贵人？要她的命？或者她身上的东西？
阿璃心中巨震！不是陆北辰的人！是“京中的贵人”！是谁？难道她的身份真的暴露了？还是……冲着苏月明给她的药包（或者说可能隐藏的信息）而来？
陆北辰的眉头紧紧蹙起，显然这个答案也出乎他的意料。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阿璃，更加深邃难测。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是陆北辰的亲兵循着信号赶到了。
“将军！”
“将此人押回去，严加看管，撬开他的嘴。”陆北辰指了指地上奄奄一息的刺客，命令道。随即，他看向阿璃，“你，跟我回府。”
回到镇北侯府，陆北辰并未首接将阿璃送回下人院落，而是将她带到了外书房院的那间耳房中。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书房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昏黄，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她面前，沉默地审视着她。雨水顺着他玄色铠甲的边缘滴落，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阿璃垂着头，心脏在沉寂中一点点收紧。她知道，真正的审问，现在才刚刚开始。他救了她，不代表他信任她。相反，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将她身上所有的疑点都无限放大。
“今日之事，”陆北辰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你如何看？”
他没有再问“你是什么人”，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但探寻的意图丝毫未减。
阿璃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残留的颤抖与无比的恭顺：“奴婢……奴婢不知。奴婢身份卑微，从未与人结怨……实在不知为何会招来杀身之祸……幸得将军路过，救了奴婢性命……”她将姿态放到最低，将所有问题都推给“不知”，并将他的出现归于“路过”和“救命之恩”。
陆北辰踱了一步，靠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纤细的、微微颤抖的脖颈。
“路过？”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莫名。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福伯恭敬的声音：“将军，侯爷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陆北辰眉头微蹙，看了一眼依旧跪伏在地的阿璃，沉默片刻，终是开口道：“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府。下去吧。”
“是……谢将军。”阿璃如蒙大赦，连忙磕头，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耳房。
首到走出很远，回到那间拥挤潮湿的下人房，她才无力地瘫坐在铺位上。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危机暂时渡过，但陆北辰那声意味不明的“路过”，和他离去前深沉的眼神，却像两座大山，压在了她的心头。他，真的相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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