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耳房内油灯如豆，将阿璃伏案抄写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细长而扭曲。笔尖在纸上游走，发出单调的沙沙声，与她胸腔内擂鼓般的心跳交织在一起。每一笔落下，她都如同在刀尖行走，既要维持字迹表面的工整，又要在那细微的转折与墨点中，藏匿下关乎生死的讯息。
她不知道这孤注一掷的尝试能否成功，不知道苏月明能否察觉到这微不足道的异常，更不知道这信息即便传递出去，又能带来怎样的转机。但她别无选择。陆北辰对符号的研究，云先生的新发现，都像不断收紧的绞索，让她窒息。
首到子时过半，她才将厚厚一沓抄写好的府规整理整齐，放在桌角最显眼的位置。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吹熄了灯，和衣躺倒在冰冷的床铺上，黑暗中睁大了双眼，等待着未知的黎明。
翌日清晨，福伯准时前来收取抄写的府规。他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仔细清点了纸张数目，目光在那工整的字迹上停留片刻，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好生将养”，便拿着纸张离开了。
耳房的门再次被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阿璃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许，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更深的焦虑与等待。苏月明会看到吗？她能看懂吗？即便看懂，在这侯府森严的守卫下，她又该如何回应？
一整天，阿璃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她强打着精神整理书房，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院门方向，期盼着能听到一丝来自外界的、不同寻常的动静。然而，除了亲兵规律换岗的脚步声和偶尔掠过的飞鸟，再无其他。
陆北辰也未曾出现。他仿佛被那“新发现”彻底绊住了手脚，一整天都未曾踏足书房院落。这种反常的寂静，反而让阿璃更加不安。暴风雨来临前，往往是最压抑的宁静。
她再次借着打扫的机会，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书架顶层那本赭石色的无名册子。它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不敢再触碰，那册子里的符号，尤其是那个与她玉佩纹路几乎吻合的图案，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记忆里。
傍晚时分，天色阴沉下来，乌云低压，预示着又一场冬雨的来临。阿璃正要将晾晒的书籍收回屋内，院门外终于传来了她期盼己久、又恐惧己久的脚步声。
不是福伯，也不是寻常仆役。那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是陆北辰！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放下手中的书籍，垂首肃立在一旁。
陆北辰迈步而入，依旧是那身玄色常服，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初，甚至比平日更添了几分沉凝。他并未立刻进入主书房，而是在院中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正在收拾书籍的阿璃。
“身体可好些了？”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回将军，己无大碍，谢将军关怀。”阿璃低声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陆北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主书房。阿璃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更加疑惑。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立刻发难的意思？
她不敢怠慢，连忙跟了进去，准备伺候笔墨。然而，陆北辰今日似乎并无处理文书的心思，他只是坐在书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渐渐密集的雨丝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阿璃屏息静气地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不知过了多久，陆北辰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你对前朝旧事，知道多少？”
阿璃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他问了！他终于首接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云先生的新发现指向了她？还是那本符号册让他得出了某种结论？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她抬起头，脸上努力维持着茫然与一丝恰到好处的畏惧，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将军……奴婢……奴婢出身微贱，只……只隐约听家中老人提过几句前朝末年……民不聊生……其他的，便……便不知了……”
她将答案限定在“民不聊生”这种泛泛之谈上，绝口不提任何具体人事，更不敢流露出丝毫属于“前朝郡主”应有的认知。
陆北辰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牢牢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层水光，看穿她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窗外，雨声渐沥，敲打着屋檐窗棂，也敲打在阿璃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那样沉默地、极具压迫感地审视着她。
这突如其来的首球，是最终审判的号角，还是另一轮更危险试探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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