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那张通往西山的“许可证”，苏清鸢的心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像是被放在了文火上，承受着缓慢而持续的煎熬。顾砚辞派人送来的所谓“勘测路线图”，精细得令人发指，却也冰冷得让人绝望——图上，一条蜿蜒的黄色标记线，被严格限定在西山南麓最边缘、生态相对单一的地带，而沈墨言纸条上那个精确的坐标点，以及其周围可能关联的区域，赫然被刺目的红色“施工禁区”字样所覆盖，像一块块烙在地图上的警告烙印。
她像一只被预先设定好飞行轨迹、连振翅幅度都被严格计算过的鸟，每一步都落在捕鸟人编织好的巨网阴影之下。
深夜，万籁俱寂。
客房的门被反锁，苏清鸢却依旧觉得不够安全。她走进浴室，反手锁上门，又抬手拧开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立刻充盈了整个狭小空间，成为她此刻唯一信赖的屏障。她需要这声音，来掩盖可能存在的监听，也需要这水流，来冲刷内心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焦虑与无力感。
她走到盥洗台前，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镜子里的人，眉眼间的青涩正在迅速褪去，被一种复杂的、糅合了冷冽与某种被强行催生出的艳色所取代，那是重生与压迫共同作用下的印记，美丽，却带着一丝易碎的脆弱和隐忍的锋芒。
她闭上眼，尝试将意识沉入体内那片神秘的领域，呼唤着那股源自重生、并与灵植共鸣的力量。“星月华光。”她在心中默念。很快，熟悉的、温润如月辉的银白色光晕自她指尖流淌而出，如同具有生命般缓缓萦绕，带来一种安抚人心的宁静力量。
然而，当她刻意去回想顾砚辞那双深邃眼眸中不容置喙的掌控，回想他修长手指烙在她肌肤上带来的战栗与屈辱，回想沈墨言传递信息时那凝重眼神背后的警告，以及前路未知的凶险……一股强烈的不甘、愤怒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反抗意志，如同被困许久的野兽，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却仿佛首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轻鸣炸开！指尖那原本温柔流转的银白光晕边缘，骤然迸发出一丝极细、却灼热逼人、甚至带着一丝暴烈气息的赤金色！它不再温顺，充满了撕裂一切的渴望与反抗的意志，光芒闪烁间，竟让她周围一小片空间的景象都产生了细微的扭曲，仿佛空气都在因其存在而颤抖。
苏清鸢清晰地感知到，这缕突如其来的赤金光芒之中，蕴含着一股与她平日力量截然不同的“黑暗共鸣”，这股力量，正与她从顾砚辞身上隐约感知到的那缕“幽冥鬼木”的阴冷气息，产生着剧烈的、本质上的相互排斥与撕扯！仿佛是天生的宿敌，相遇的瞬间便要分个高下。
这是……她内心深处，那从未真正熄灭的反抗之火，在绝境中被激发出的具象化力量？
她心头巨震，一股混杂着惊惧与隐秘兴奋的情绪掠过。她立刻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压下所有翻涌的思绪。那缕赤金光芒如同被强行扼住咽喉的困兽，在她指尖不甘地、剧烈地闪烁了数下，最终才一点点黯淡下去，重新隐没于温顺的银辉之中，仿佛从未出现。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镜中恢复“正常”的自己，胸口因方才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起伏。她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镜中窥见的、意外觉醒的赤金之火，是她藏在温柔顺从表象之下，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底牌与利刃。绝不能在关键时刻到来之前，被他察觉分毫。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实验室巨大的玻璃窗，洒下一片明亮，却驱不散萦绕在苏清鸢心头的阴霾。她刚到不久，妖精辞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就看到沈墨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特意在等她。
“苏同学，早。”他走上前，声音是一贯的温和，递过来一张打印纸，“这是我根据古籍记载和‘月光苔’的可能特性，为你整理的一份专用采样工具清单，包括一些可能用到的、特殊处理的容器和 preservation 试剂，希望能帮到你。”
苏清鸢接过清单，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罗列的专业物品，心中了然。她伸出指尖，假装要指向清单上的某一条目询问细节，手指“无意”地拂过沈墨言递来清单的手。就在那肌肤相触的瞬间，一个微小的、冰凉的、约莫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硬物，己被她灵活而隐秘地纳入掌心——是一枚造型极其精巧的微型信号器。
“多谢学长，真是让你费心了。”她不动声色地将信号器滑入白大褂内侧的口袋，与之前那张存储卡放在一起，语气充满了感激。
“分内之事，不必客气。”沈墨言镜片后的目光深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微微压低了声音，语带双关，“西山路险，林深苔滑，万事……务必小心为上。”他是在说山路，更是在说那条布满荆棘的、寻求真相之路。
“我明白。”她郑重地颔首，所有的决心与默契，尽在这简短的对视与应答之中。
出发的时分终于到了。顾砚辞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座驾，如同蛰伏的猛兽，无声地停在实验室楼下。他亲自来了。
男人推开车门，长腿迈出，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将他挺拔的身形衬托得愈发气势迫人，与周围充满学术气息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几步走到苏清鸢面前，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将她牢牢锁定。
“都准备好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同时，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抬起了她的下颌，迫使她微微仰头，迎上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的眼眸，“记住你答应我的，苏清鸢。只做你分内的事，采集你该采集的样本。我的耐心和宽容，是有限的。”
他的触碰让她颈后的寒毛微微立起，肌肤上泛起一阵战栗。苏清鸢强压下喉咙口的不适和那股想要偏头躲开的冲动，垂下眼睫，用一种近乎温顺的、模糊了真实情绪的语气应答：“我记得，顾总。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顾砚辞似乎满意于她此刻表现出来的顺从，松开了钳制她下颌的手，指尖甚至仿佛留恋般在她细腻的皮肤上轻轻了一下，这才转身，率先走向车门。苏清鸢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却透着绝对疏离与掌控意味的背影，心底那簇在镜中窥见的赤金火焰，仿佛被投入了新的燃料，悄然复燃，无声地燃烧得更加炽烈。
车辆平稳地启动，驶出市区，向着城外的西山方向而去。越是接近目的地，车内的空气仿佛就愈发稀薄、紧绷。苏清鸢安静地靠坐在窗边，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阳光透过车窗，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却始终暖不透她那双如同深潭般的眼眸，更暖不透她那颗早己被警惕与决绝冰封的内心。
镜中火己燃起，而她这只被精心喂养在黄金囚笼中的鸟儿，正按照捕猎者的意志，振翅飞向那个早己为她布置好的华丽猎场。
是束手就擒，成为他永远珍藏的禁脔？还是抓住那一线生机，焚笼而出，搏一个属于自己的天空？
所有的答案，都系于即将到来的、那个被月光笼罩的西山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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