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后的第二天清晨，安清很早就醒了。昨晚发生的事情还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那团可怕的黑影、突然熄灭的灯光、地上那个诡异的眼睛图案。他几乎一夜没睡，天刚蒙蒙亮就起身了。
按照安息王室的规矩，每个月初一和十五，王室成员都要去佛图殿参加早课。佛图殿是王宫里的佛殿，虽然规模不大，但却是安清最喜欢的地方。
走在通往佛图殿的长廊上，安清注意到侍卫比平时多了不少。看来昨晚的事情让王宫的守卫更加严密了。两个侍卫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说是奉国王之命保护太子安全。
“就在殿外等着吧。”安清在佛图殿门口对侍卫说，“这里很安全。”
佛图殿里点着香油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殿中央供奉着一尊白玉佛像，面容宁静安详。己经有不少人跪坐在蒲团上，低声诵经。安清轻轻走到前排自己的位置跪下，双手合十，试图让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早课由大祭司沃洛吉斯主持。今天他讲的是《维摩诘经》中的一段。但安清发现老祭司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念错了经文。看来昨晚的事也让这位见多识广的大祭司心神不宁。
早课结束后，大家正准备离开，沃洛吉斯却叫住了安清。
“太子殿下，请留步。”大祭司的神情很严肃，“有几位从天竺来的高僧想见见您。”
安清有些惊讶。天竺来的高僧为什么要特地见他？
在佛图殿旁的一间小禅房里，三位皮肤黝黑、穿着袈裟的僧人正盘腿坐着。见到安清进来，他们双手合十行礼。其中最年长的一位看上去大概六十多岁，眼神却异常明亮。
“这位是菩提流支大师，”沃洛吉斯介绍道，“他们刚从克什米尔过来，一路传播佛法。”
菩提流支微笑着打量安清：“我们听说昨晚王宫里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太子殿下用正念击退了邪灵，是真的吗？”
安清愣了一下，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他简单描述了昨晚的经过，提到那串佛珠和最后射出的那一箭。
三位僧人听得十分认真。菩提流支缓缓点头：“那是怨灵，由强烈的仇恨和执念形成。普通武器伤不了它，唯有纯净的心念能够化解。太子殿下是怎么想到用镜子反射佛光的？”
安清思考了一下，老实回答：“其实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那黑影不是实体，首接攻击可能没用。我记得佛经上说‘万法唯识’，一切现象都是心识的显现。所以就想着也许可以用光来照破黑暗。”
几位僧人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
“太子殿下对佛法的理解很深啊。”菩提流支说，“那您怎么看待昨晚发生的事情呢？为什么那邪灵会出现在庆功宴上？”
安清沉吟片刻：“我觉得那不是偶然。那个被俘的巫师临死前的诅咒，还有之前收到的奇怪礼物，恐怕都是有人计划好的。”
“那么您认为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另一位僧人问道。
这时禅房里己经聚集了几位旁听的王室成员和大臣。大家似乎都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安清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思考：“表面上看，可能是因为我带兵打了胜仗，有人不满。但往更深里想，一切事情都有因果。也许不只是这一世的原因，还可能牵连到过去的因缘。”
这番话在人群中引起一阵小声议论。有些大臣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大臣忍不住开口：“太子殿下，您说的太玄乎了。要我说，就是那些败落的部落残余搞的鬼，应该立刻出兵清剿他们！”
另一位大臣接话：“或者是埃及那边派来的奸细？那个什么荷鲁斯之眼不就是埃及的邪术吗？”
大家各抒己见，争论不休。就在这时，菩提流支大师轻轻咳嗽了一声，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各位说的都有道理，”老僧人温和地说，“但太子殿下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佛法概念——因果缘起。万物相互联系，没有一件事是孤立发生的。昨天的邪灵，可能是今世的仇恨，也可能是往世的怨结。”
他转向安清：“太子殿下，您既然明白这个道理，请问您对‘空性’有什么理解？”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所有人都看向安清。空性是佛法中很深奥的概念，很多修行多年的僧人都难以说清楚。
安清沉思了一会，然后慢慢说道：“我认为空性不是说一切都不存在，而是说一切事物都没有固定不变的自我本质。就像昨晚那邪灵，看起来可怕，但分析起来，它是由诸多因缘条件暂时聚合而成的。条件改变了，它也就消散了。我们的烦恼和痛苦也是这样，看似真实，实则如梦幻泡影。”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就连我们认为自己是谁，是什么身份，其实也都是因缘和合。比如我被称为安息太子，但这个身份依赖许多条件：父母的认可，臣民的接受，王国的存在...如果这些条件改变了，这个身份也就变了。所以本质上，没有什么固定不变的‘我’存在。”
禅房里一片寂静。几位天竺僧人的眼睛亮了起来，纷纷点头表示赞许。
菩提流支微笑着说：“很精彩的见解。太子殿下不仅理解了空性的道理，还能应用到实际中。您用光网化解邪灵，正是体现了您明白一切法无自性的智慧。”
就在这时，一个侍从匆匆进来，递给大祭司沃洛吉斯一卷羊皮纸。沃洛吉斯看完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出什么事了？”安清问道。
沃洛吉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守卫在王宫北墙外发现了一具尸体。是埃及来的一个商人，死状很奇怪...他的眼睛被挖掉了，手心画着那个荷鲁斯之眼的图案。”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昨晚的恐惧再次笼罩上来。
菩提流支大师轻声对安清说：“看来因果的链条还在继续。太子殿下，您接下来的路不会平坦啊。”
安清点点头，心里明白昨晚的事只是开始。但他没有害怕，反而有一种奇特的平静感。佛法的智慧让他看清了表象背后的真相，即使面对危险，也不会迷失方向。
离开禅房时，那位最初质疑安清的老大臣悄悄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太子殿下，请您多加小心。王宫里有些人...不太希望您继承王位。”
安清看着老人担忧的眼神，微微一笑：“谢谢您的提醒。但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因缘所致。我会坦然面对的。”
走在回宫的路上，安清思考着刚才的对话。空性的智慧不仅帮他理解了昨晚的事件，也让他对即将到来的王位继承有了新的认识。太子的身份、王位的继承，这一切都如梦幻泡影，本质上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但他也知道，作为太子，他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即使明白一切皆空，仍要以慈悲心对待众生。这种理解不是消极的，而是让他能够更加清醒和勇敢地面对一切。
回到寝宫，安清发现桌上放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打开一看，只有简单一句话：“箭射得不错，但下一箭不知你能否接住。”
安清轻轻折起信纸，没有惊慌。他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佛法的智慧，将是他最有力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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