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闭上了眼睛，像一尊拒绝沟通的石像。仓库顶灯惨白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映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他放弃了辩解，放弃了挣扎，甚至放弃了用眼神施加压力，只是将自己作为一件冰冷的试炼品，摆在了阿雅面前。
阿雅站在原地，感觉脚下的地面仿佛在融化。小飞那句“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在她脑中反复回响，不是鼓励，而是最严厉的审判。他看穿了她所有的权衡与自私，并将最终的选择权，连同那沉重的道德枷锁，一起抛给了她。
“情感管理”权限转正，2小时生存时间……这诱惑像魔鬼的低语，在她耳边嘶嘶作响。有了这些，她就能更接近小飞地图上暗示的那些可能——电源、信号盲区、需要用价值点打开的“锁”。她可以积累更多的筹码，为那渺茫的出路增加一点点概率。
可是，代价呢？代价是亲手摧毁这个唯一可能的盟友，摧毁他眼中那簇尚未熄灭的火苗，将他推向“认知矫正”的深渊。那可能意味着小飞作为“小飞”这个独立个体的终结。
她看向昏迷的胖子，又看向闭目待宰的小飞。猎手成功地将他们逼到了这个境地——要么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上爬，要么一起在泥沼中窒息。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阿雅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仓库特有的铁锈和霉味，冰冷地灌入她的肺腑。她抬起眼，看向虚空中的某个点，仿佛那里存在着猎手的眼睛。她的声音干涩、平稳，不带任何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系统，我接受任务。”
她选择了生存。
“开始对目标03进行认知引导。”她继续说道，语气变得刻意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模仿来的、系统般的无情，“小飞，你的抵抗行为是非理性的。在这个封闭系统中，个体的对抗无法改变既定规则，只会导致自身资源的耗竭和价值的贬损。”
小飞的眼皮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
“接受系统价值观，并非屈服，而是生存策略的最优解。”阿雅继续说着，这些话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她的喉咙，“只有先适应环境，保全自身，才有可能在规则内寻找机会。你的技术能力不应该用于无谓的对抗，而应该用于理解和利用这个系统。”
她将猎手那套逻辑，用更“理性”的语言包装起来，灌输给小飞。她甚至引用了之前测试中的“理论依据”，强调生存优先，情感搁置的必要性。
她说了很久，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冰冷而空洞。她不敢停，害怕一停下来，就会被那巨大的负罪感吞噬。
胖子依旧昏迷。小飞始终没有回应，像真的变成了一尊石像。
终于，系统的提示音响起，打断了这场令人窒息的独角戏：
「认知引导完成。目标03未表现出明显抗拒，引导过程符合流程。」
「情感管理任务完成。」
「奖励：生存时间+2小时；‘一级情感管理’权限己转正。」
「您当前生存时间：4.5小时。」
任务完成了。奖励到手了。
阿雅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只有一种灵魂被抽空的虚脱感。她看着自己账户里增长的生存时间和新获得的正式权限，感觉它们像沾着血的勋章。
她看向小飞。他依旧闭着眼，但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缓缓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沿着苍白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湿痕。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滴眼泪，比任何控诉都更让阿雅无地自容。
她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真的彻底碎裂了。那个短暂的、无声的联盟，尚未真正开始，便己宣告终结。
而猎手，似乎对这场“表演”颇为满意。
墙壁屏幕亮起，出现了新的信息：
「情感剥离与认知引导初步见效，团队稳定性提升。」
「准备进入‘社会化重构’最终阶段：‘价值融合’。」
「此阶段将评估你们的最终社会价值，并决定资源分配优先级。」
「最终阶段启动倒计时：12小时。」
价值融合？最终社会价值？资源分配优先级？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散发着浓浓的不祥气息。这所谓的最终阶段，听起来不像重构，更像是一场……最终筛选。
阿雅看着屏幕上12小时的倒计时，看着昏迷的胖子和沉默流泪的小飞，又摸了摸口袋里那个冰冷的手电筒。
她用背叛换来了时间和权限，现在，她必须用这些，在最终筛选到来之前，找到那条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否则，所有的牺牲，都将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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