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下,风吹雨。控制室的灯光在最后一阵疯狂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闪烁后,彻底熄灭。只有几台仪器面板上零星跳跃的、微弱的故障电弧,如同墓穴中飘摇的鬼火,短暂地映照出欧阳妍苍白惊骇的脸庞,随即又陷入更深的黑暗。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连同那刺耳的警报声也戛然而止,被一种更加恐怖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死寂所取代。柴油发电机组的轰鸣消失了,只有某种液体滴落的“嗒…嗒…”声,以及从通风管道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仿佛无数细碎爪牙刮擦金属的窸窣声,在这片凝固的黑暗中无限放大,折磨着人的神经。幽兰露,如啼眼。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黑暗,让整个“冬宫”从一座冰冷的钢铁墓穴,瞬间化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幽冥鬼域。
欧阳妍背靠着冰冷刺骨的控制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紧紧握着那柄战术匕首,指关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能闻到空气中那股甜腥气似乎因为某种扰动而变得浓郁,混合着浓烈的机油和臭氧味道,令人作呕。
“锋哥…山鬼先生…”她在心中无声地呼喊,不敢发出丝毫声响。无线电耳机里一片死寂,不知是电力中断导致失灵,还是……她必须离开这里!控制室己经失去作用,而且可能成为黑暗中所有危险存在的靶子。她记得应急通道的大致方向,那是唯一的生路。
她摸索着,凭借记忆,一点点向控制室门口挪动。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之上,生怕触发什么,或者……碰到什么。
通道内,同样陷入了绝对的黑暗。沈锋和山鬼在灯光熄灭的瞬间,便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迅速贴近墙壁,屏住了呼吸。视觉的丧失对任何人都是致命的,但对他们而言,更是将战斗拉回到了最原始、最依赖本能的状态。
“切换微光仪。”山鬼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几乎微不可闻。一阵轻微的机械转动声。沈锋也将之前从“暗河”队员尸体上搜刮的微光夜视仪戴好。幽绿色的视野取代了纯粹的黑暗,但视距和清晰度都大打折扣,通道内的一切都显得模糊而扭曲,如同水下噩梦。
他们能听到不远处“暗河”队员压抑的、带着惊疑的低语。“……怎么回事?电力完全中断了?”
“是陷阱吗?刚才的广播……”
“闭嘴!保持警戒!切换夜视装备!”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短暂的同盟因黑暗和未知的恐惧而瓦解,猜忌在双方队伍中蔓延。沈锋和山鬼对视一眼(在微光视野中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瞬间达成了默契。这是机会!在对方同样混乱和适应黑暗的短暂窗口期,发动突袭!
山鬼做了几个复杂的手语,沈锋立刻领会。两人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借助管道和设备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暗河”小队的方向摸去。距离在迅速拉近。微光视野中,己经能看到对方几个模糊的身影正背靠背,紧张地警戒着西周。
山鬼猛地从一处掩体后探身,突击步枪喷出短暂的火焰!
“哒哒!”一名“暗河”队员应声倒地!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沈锋从另一侧如同鬼魅般切入对方阵型侧翼,手中的格洛克连续射击!“砰!砰!砰!”近距离的射击在狭窄空间内震耳欲聋!又一名队员惨叫着倒下!
“敌袭!三点钟方向!九点钟方向!”剩下的“暗河”队员反应极快,立刻依托掩体疯狂还击!子弹如同泼水般向沈锋和山鬼藏身的方向倾泻!跳弹在狭窄的通道内横飞,撞在金属壁上发出刺耳的尖啸!
油壁车,夕相待。这黑暗的通道,便是为他们准备的、通往死亡的婚车。战斗在完全黑暗(对普通人而言)的环境下激烈展开。双方都依靠着微光夜视仪,在扭曲模糊的视野中捕捉着对方的身影,每一次开枪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枪口焰在黑暗中短暂地照亮彼此狰狞的面容,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沈锋感到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带起的风压让他头皮发麻。他猛地一个翻滚,躲到一台巨大的、不知名的设备后面,剧烈地喘息着。背部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山鬼的情况同样不乐观,他被对方的火力压制在一根粗大的管道后面,无法抬头。“他们的火力很猛!而且配合没有乱!”山鬼通过耳机低吼,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
必须打破僵局!沈锋的目光在微光视野中快速搜索,落在了头顶上方一段粗壮的、包裹着厚重保温层,但此刻正“滋滋”冒着电火花,并有不明暗红色液体不断渗出的管道上!
那液体……正是甜腥气的来源!而且,具有腐蚀性?他看到滴落在金属地板上的液体,正冒着淡淡的青烟!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他猛地探身,不顾危险,对着那段泄漏的管道和其连接处的阀门,打光了手枪里剩余的子弹!“砰!砰!砰!咔嚓!”子弹击穿了本就脆弱的管壁和阀门!
“噗——!!”一股巨大的、散发着浓郁甜腥气的暗红色液柱如同高压水枪般猛地从破裂处喷射而出!劈头盖脸地浇向正在射击的“暗河”队员方向!
“啊——!这是什么?!”
“我的眼睛!好痛!!”
“腐蚀性!小心!”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取代了枪声!被那诡异液体淋到的“暗河”队员发出非人的嚎叫,倒在地上疯狂翻滚,他们的防护服和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冒烟!
冷翠烛,劳光彩。这喷涌而出的致命液体,成了这黑暗地狱中,最残酷、最诡异的“光源”和杀器。
这突如其来的、非人为的恐怖打击,让剩余的“暗河”队员彻底陷入了恐慌和混乱。他们顾不上再攻击沈锋和山鬼,纷纷惊恐地后退,躲避着那仍在不断喷溅的致命液柱。
沈锋和山鬼趁机脱离了接触,迅速向后撤退。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持续的震动!同时,从通道的深处,那原本只是窸窣作响的刮擦声,陡然变成了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只脚在奔跑,在汇聚!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边的枪声、惨叫,或者那喷涌的诡异液体……彻底惊动、吸引了!欧阳妍那误打误撞的广播,沈锋破坏管道引发的泄露,以及持续的战斗……所有这些,都像是在沉睡的恶魔耳边敲响了开饭的钟声!
山鬼的脸色在微光视野中变得极其难看,他一把拉住沈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凝重:“不对劲!快走!去应急通道!这里的平衡被打破了!‘它们’……要出来了!”“它们?”沈锋心头一凛。
“没时间解释了!走!”山鬼几乎是吼出来的,同时对着耳机拼命呼叫,“欧阳!听到回答!立刻去应急通道入口汇合!立刻!”然而,耳机里只有一片忙音。
西陵下,风吹雨。最终的恐怖,己然苏醒,带着死亡的风雨,席卷而来。沈锋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诡异红液浸染、惨叫不断的通道,以及深处那越来越近、如同潮水般的“沙沙”声,毫不犹豫地转身,跟随着山鬼,向着来时的方向,也是欧阳妍可能所在的方向,亡命奔去。
身后,是人类濒死的哀嚎,与某种非人之物破笼而出的恐怖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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