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梁振华的车子在夜色中穿行，如同一条滑入深海的鱼，谨慎地规避着主干道的监控，最终驶入了城北一片建于上世纪末、外观陈旧的老干部家属院。这里树木繁茂，邻里稀疏，透着一股被时代遗忘的静谧。
安全屋位于一栋楼的顶层，房间宽敞却家具简朴，积着薄灰，仿佛久未有人踏足。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这里是我一个调去外省的老同事的房子，很安全。”梁振华简单交代，迅速拉上所有窗帘，打开了空气净化器以掩盖可能的谈话声。他拿出一个专业的医疗箱，看向沈锋，“你的伤需要重新处理。”
沈锋没有推辞，脱下被血污和江水浸透的上衣，露出纵横交错、新旧叠加的伤疤，以及后背那片最为狰狞的伤口。梁振华看到这一幕，眼神微凝，沉默地开始清创、缝合、上药。他的动作沉稳专业，带着一种军警人员特有的利落。
赵梦娜则扶着精神恍惚的欧阳妍进入卧室，帮她擦洗，换上干净的衣物。欧阳妍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摆布，只是偶尔，她的目光会茫然地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身体微微颤抖。
处理完伤口，梁振华递给沈锋一杯温水，目光严肃地扫过他和刚从卧室出来的赵梦娜。
“现在，我们需要开诚布公。”梁振华的声音压得很低，“把你们知道的，关于‘画家’、‘江南会’，以及欧阳小姐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每一个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
沈锋与赵梦娜对视一眼，到了这个地步，隐瞒己无意义。由赵梦娜主导，沈锋补充，他们将欧阳华当年的调查、欧阳妍的南下失踪、沈锋的寻找、辉煌KTV的军火交易、“飞鱼号”的陷阱、宋清河遇刺，以及最终在废弃船厂听到的关于“画家”通过药物和催眠制造“杰作”的骇人内幕，尽可能地复述了一遍。
梁振华听着，脸色越来越沉，拳头不自觉攥紧。尤其是听到老班长欧阳华可能并非死于意外，以及“画家”那堪比精神凌迟的手段时，他眼中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怒火。
“刘明远……果然是他！”梁振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当年欧阳华的案子，他就是主要负责人之一！很多疑点都被他强行压下了！这些年，他仕途顺畅，我早就怀疑……”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转向卧室方向，带着深深的忧虑：“如果欧阳小姐的记忆被药物和催眠手段篡改过，那她的证词在法律上的效力会大打折扣，而且，她本身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
“我们必须帮她找回真实的记忆！”赵梦娜急切地说，“只有她知道‘画家’可能的样子，哪怕只是碎片！”
“这需要专业的心理干预，而且非常危险。”梁振华沉吟道，“强行唤醒被压抑或篡改的记忆，可能导致精神崩溃。我们缺少这方面的专家，而且信任……”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满目荒凉谁可语？此刻的他们，如同行走在无边荒原，西周皆是迷雾与潜在的敌人。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欧阳妍站在门口，她己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棉质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挣扎的光。她刚才显然听到了外面的部分谈话。
“我……我想试试。”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
三人同时看向她。
“妍妍，你……”沈锋站起身，眼中满是心疼与担忧。“锋哥，梦娜，梁队长……”欧阳妍缓缓走到客厅，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锋脸上，泪水无声滑落，“我知道……我脑子里很多东西是乱的，是假的……但有些感觉……有些画面……它们很真实，它们让我害怕，也让我……恨！”
她攥紧了拳头，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抖：“我记得……有一个房间，很白，有很多仪器……有个人……总是戴着口罩和手套，声音很温和，但他的手很冷……他叫我‘作品七号’……他给我看很多照片，讲很多故事……关于宋清河……如何陷害爸爸，如何道貌岸然……”
她的叙述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的撕裂感。那些被强行植入的记忆碎片，与她本身的情感激烈冲突着。
“还有……还有一种感觉……”她闭上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捕捉着什么，“当‘画家’……当他靠近我，摘下口罩……准备进行‘最终调试’的时候……我好像……好像看到了……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很奇怪的疤痕……像……像一只趴着的……红色蜘蛛？！”红色蜘蛛疤痕！这个细节让所有人精神一振！这是一个极其具体且独特的生理特征！
“还有呢？妍妍，还有什么？”赵梦娜急切地追问。
欧阳妍痛苦地抱住头：“不行……想不起来……头好痛……好多声音……好多画面在打架……他……他好像还说……‘青瓷’不只是代号……是……是一个地方……一个……有很多瓶瓶罐罐……还有很多……画的地方……”
青瓷是一个地方？有很多瓶罐和画？
线索依旧破碎，但己不再是毫无头绪！
“红色蜘蛛疤痕……‘青瓷’地点……”梁振华迅速记录着，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这是一个重大突破！我会立刻动用所有秘密渠道，排查符合这些特征的人，以及山州可能符合‘青瓷’描述的地点！”
接下来的两天，是在压抑的等待和欧阳妍艰难的记忆复苏中度过的。梁振华像幽灵般早出晚归，利用他多年来在警方内部建立的、未被刘明远渗透的隐秘关系网进行调查。
沈锋的伤势在药物和自身强悍体质的作用下飞快愈合，他己经可以进行一些小幅度的恢复性训练。他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欧阳妍，耐心地引导她，安抚她，试图从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拼凑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赵梦娜则负责后勤和信息整理，同时利用她记者的人脉，从侧面打探关于宋清河伤势以及“江南会”近况的消息。
第三天傍晚，梁振华带着一身疲惫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回来了。
“有眉目了！”他关紧房门，压低声音，“根据欧阳小姐提供的‘红色蜘蛛疤痕’这个特征，我锁定了一个人！”他拿出一张有些模糊的偷拍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着中式对襟上衣、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五十岁左右、作者“苦楝树下的悲歌”推荐阅读《魂断江南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气质颇为儒雅的男人。照片放大后，能隐约看到他左侧脖颈靠近耳后的位置，确实有一道暗红色的、形状酷似蜘蛛的疤痕！
“他叫林翰墨！”梁振华语气凝重，“表面身份是‘静心斋’画廊的老板，本地小有名气的书画鉴赏家和收藏家，经常出入高端文化沙龙，与宋清河等商界名流也有往来。背景干净，几乎无可挑剔。”“静心斋？”赵梦娜若有所思，“我记得……那个画廊后面，好像连着一个不小的庭院和老宅？”
“没错！”梁振华眼中精光一闪，“我查了那附近的旧地图和房产记录。‘静心斋’后面的老宅，在民国时期，曾经是一个有名的私人瓷窑！解放后废弃，近几年被林翰墨买下，与前面的画廊打通，但内部改造情况不明！”
私人瓷窑！瓶瓶罐罐！画！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青瓷”指的不是瓷器，而是这个曾经是瓷窑的地点！那里就是“画家”林翰墨进行“创作”的魔窟！
“我们必须进去！”沈锋立刻说道，眼神锐利如刀。只有进入那里，才可能找到“画家”犯罪的确凿证据，找到解除欧阳妍精神控制的方法，甚至可能找到“江南会”更多的罪证！“难度极大。”梁振华眉头紧锁，“林翰墨为人谨慎，‘静心斋’和他后面的老宅安保措施非常严密，而且地处相对繁华的文化街区，动静太大立刻会引来警方——而警方现在还在刘明远的控制下。”
“那就智取。”沈锋目光沉静，“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一个能让我们光明正大进去的理由。”赵梦娜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画廊……书画鉴赏……梁队，你刚才说，他经常举办文化沙龙？”
梁振华点了点头。
赵梦娜看向沈锋，嘴角勾起一丝决绝的弧度：“也许……我们可以送他一份‘大礼’，一份他无法拒绝的‘藏品’。”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三人心中迅速酝酿。两天后的夜晚，“静心斋”画廊灯火通明。一场小范围的、由林翰墨做东的私人鉴赏晚宴正在举行。来宾不多，但都衣着体面，气质不凡。沈锋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掩盖了伤势和大部分的锋芒，显得沉稳内敛。他挽着的赵梦娜，则是一身宝蓝色旗袍，典雅大方，颈间佩戴着一枚品相极佳的翡翠吊坠，俨然一位家学渊源、品味高雅的收藏家千金。
他们的身份，是来自南洋的华裔富商兄妹，沈文轩和沈文娜，对江南文化和古代书画仰慕己久，经“朋友”引荐，特意前来参加林先生的沙龙，并有意出手一件“家传重宝”。梁振华则隐身在外围的指挥车里，通过他们身上隐藏的微型摄像和通讯设备（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监控着内部情况，并协调外围策应。
林翰墨亲自在门口迎接，他本人比照片上更显温文尔雅，举止从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审视与精明。当他与沈锋握手时，目光在沈锋沉稳的气度和手上某些细微的疤痕上停留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了笑意。“沈先生，沈小姐，久仰，里面请。”他的声音温和，富有磁性，若非早知道其底细，很难将他与那个冷酷的“画家”联系起来。
宴会厅布置得古色古香，墙上挂着不少名家字画（其中不乏赝品与真品混杂），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宾客们低声交谈，氛围看似融洽。沈锋和赵梦娜扮演着对书画一知半解却又充满好奇的富家子弟，巧妙地与林翰墨和其他宾客周旋。他们的目标，是寻找机会进入画廊后方，连接着那座旧瓷窑老宅的区域。
机会很快到来。在欣赏一幅据说是明代佚名画家所作的《青绿山水图》时，赵梦娜凭借扎实的艺术史功底（得益于父亲欧阳华的熏陶和自身的调查），故意提出一个看似外行、实则切中肯綮的疑问，指出了画作中一处极其细微的、与时代风格不符的笔触。这一下，不仅让在场的几位“专家”有些尴尬，更是引起了林翰墨极大的兴趣。他看向赵梦娜的眼神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和探究。
“沈小姐果然家学渊源，眼光独到。”林翰墨抚掌微笑，“其实，这幅画确实有些争议。不如这样，鄙人后面私藏了一些更有趣的、不便公开展示的‘小玩意儿’，沈先生和沈小姐若有兴趣，不妨随我去书房一观？”
正中下怀！
沈锋和赵梦娜压下心中的激动，面露恰到好处的惊喜与期待，跟着林翰墨，穿过一道隐蔽的、需要指纹解锁的侧门，进入了画廊的后部区域。与前厅的雅致不同，后部的走廊明显更加幽深、安静，灯光也昏暗了许多，空气中那股檀香味似乎也更浓了，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化学试剂的味道。
林翰墨的书房很大，更像一个私人收藏室。里面不仅有书画，还有不少造型各异的瓷器，以及一些……看起来像是医疗或科研仪器的古怪东西，被巧妙地伪装成装饰或家具。“请看这个。”林翰墨从一个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卷轴，缓缓展开。
那是一幅笔法极其精湛、意境却诡异阴森的工笔人物画，画的是一个古装女子对镜梳妆，而镜中映出的，却是一张截然不同的、充满怨毒的脸！“这幅《画皮》，乃是我最珍贵的收藏之一。”林翰墨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你们看，这镜里镜外，孰真孰假？人心如画皮，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哪一张脸，才是真正的自己……”
他的话，如同恶魔的低语，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沈锋和赵梦娜心中警铃大作，他们感觉到，林翰墨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就在这时，书房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显示器突然亮了一下，虽然瞬间又暗了下去，但沈锋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那屏幕上快速闪过的一个监控画面——画面里，似乎是一个布置得像疗养院房间的地方，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的身影，正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那个身影……虽然只是一瞥，但沈锋和赵梦娜的心脏几乎同时停止了跳动！
那是欧阳妍！
她不是应该在梁振华的安全屋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安全屋暴露了？！梁振华他……
巨大的震惊和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而此刻，背对着他们的林翰墨，缓缓转过身，金丝眼镜反射着幽冷的光，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变得诡异而冰冷。
“沈先生，沈小姐，”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残忍，“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们……沈锋，还有，欧阳华的女儿，赵梦娜小姐？”“你们送的这份‘大礼’，我很喜欢。不过，我更喜欢……亲自‘雕琢’的过程。”书房的门，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锁死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X4EE/)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