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的手臂以一种夸张的、几乎要脱臼的姿态向前伸去，试图从艾拉手中接过那柄小小的木勺。他的脸上堆满了谄媚而急切的笑容，仿佛那不是一勺致命的毒汤，而是通往天堂的唯一门票。
“我……我自己来！怎么能劳烦您……”
他的身体因为“过度激动”而猛地向前一倾，这个动作幅度之大，让他膝盖重重地撞在了桌腿上。
咚！
一声闷响。
整张木桌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那道贯穿桌面的深刻裂痕，仿佛在这震动中呻吟着，又扩大了一丝。
科林的手还没碰到汤勺，他那不听使唤的、因为前倾而抬起的另一只手的手肘，就以一个完美的、经过精确计算却又显得无比自然的角度，狠狠地撞在了那碗盛满了死亡的肉汤碗沿上。
时间在这一刻被分成了两个层面。
在科林的感知中，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他能看见那只粗陶碗因为撞击而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笨拙的抛物线。碗里的肉汤，那些混合了黑寡妇之吻、龙涎草和深渊苔藓的致命液体，如同一头挣脱了牢笼的琥珀色猛兽，在昏黄的灯光下泼洒开来，溅射向西面八方。
而在现实世界里，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哗啦——哐当！
陶碗落地，应声碎裂成十几块。滚烫的汤汁大部分都泼在了那张本就肮脏的木桌和地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一阵白烟。一小部分则溅到了科林的裤腿和艾拉的囚服裙角上，留下深色的、迅速蔓延的湿痕。
那股肉食的香气，混合着毒素特有的、一丝微不可查的奇异甜腥味，瞬间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死寂。
比之前更可怕的死寂降临了。墙角滴落的水声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屏住了呼吸。
艾拉还保持着前倾递送汤勺的姿态，她那圣洁的微笑僵在嘴角，星辰般的眸子里，倒映着一地狼藉。她没有动，甚至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科林的大脑，在那0.1秒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最歇斯底里的警报。
「表演！现在！立刻！」
“啊！”
一声惨叫。
科林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滑稽，让他险些被自己的脚绊倒。他脸上那副痴傻的笑容瞬间被极度的惊慌与恐惧所取代。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他的嘴唇哆嗦着，完全语无伦次，眼神里充满了世界末日般的绝望。他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一地碎片和汤汁，又惊恐万状地看向艾拉，那张脸因为涨红而显得丑陋不堪。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我太……太激动了……”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每一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懊悔与自我厌恶，“我……我真是个该死的蠢货！我把您……您亲手做的……全都……”
他说不下去了。
这个底层文书兵，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傻瓜，在“女神”面前，因为自己的粗笨，搞砸了一切。
艾拉依旧没有说话。
她只是缓缓地坐首了身体，收回了那只还停在半空中的手。她的目光从地上的狼藉，缓缓移动到科林那张写满了“我是废物”的脸上。那目光冰冷，锐利，像两把最精细的手术刀，正在一层层地剥开他浮夸的演技，试图窥探到他灵魂深处的真实。
科林的系统面板上，数据流疯狂跳动。
【目标情绪分析：杀意（91.3%），憎恨（2.2%），轻蔑（1.5%），怀疑（5.0%）】
那个新出现的“怀疑”，数值虽然不高，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科林的心脏。
他不能让她怀疑！
下一秒，科林做出了一个更符合他“人设”的举动。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也顾不上地上的碎片和油腻的汤汁，伸出手就想去捡拾那些碎裂的陶片。
“我……我来收拾！我马上就收拾干净！”
他的手指刚一碰到碎片，就被锋利的边缘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嘶……”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一样，依旧笨拙地试图把那些碎片拢在一起，结果反而把地上的汤汁抹得更开，一片狼藉。
他那副卑微、惶恐、又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的模样，实在是愚蠢到了极点。
这幅画面，终于让艾拉那冰山般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眼中的审视与怀疑，似乎被一种更深、更浓的厌恶与鄙夷所取代。
看着一个如此不堪的雄性生物在自己面前丑态百出，对于她这样骄傲的存在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科林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
【目标情绪分析：怀疑（2.1%），厌恶（8.9%）】
赌对了！用极致的愚蠢和卑微，来覆盖那致命的怀疑！
他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艾拉的眼神，只是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衣角的一块破布，开始疯狂地擦拭地板。那块布很快就被油污浸透，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像一只勤劳而愚蠢的工蚁，试图弥补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抹布在地板上摩擦的、令人烦躁的沙沙声。
他低着头，用尽全力扮演着一个笨手笨脚的蠢货，冷汗却早己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知道，自己刚刚从鬼门关前打了个滚，又爬了回来。
他成功地毁掉了那碗毒汤，暂时保住了性命。
但也仅此而己。
就在他埋头擦地，以为这场危机的高潮终于过去时，一个清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寒风，从他的头顶正上方飘了下来。
“没关系。”
科林擦地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缓缓抬头，只看到艾拉那双居高临下的、冰蓝色的眼眸。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嘲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的寒潭。
她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只是一个意外。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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