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星瑶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无数砂纸反复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撕心裂肺的干呕后留下的、火烧火燎的痛楚。
可就是这微弱的、破碎的声音,却如同一道金色的敕令,瞬间定住了这间屋子里所有狂暴的能量。
那股以岫冥为中心轰然爆发的、凛冽到极致的杀气,戛然而止。
墙壁上那正在无声剥落的墙皮停住了,窗户玻璃上那蛛网般的裂纹也不再蔓延。
整个空间,从即将崩塌的临界点,被强行拉回了一种诡异的、死寂的平衡。
岫冥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他看着那个正半跪在地上,一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撑着冰冷地面,因为剧烈的恶心而痛苦得蜷缩成一团的女孩。
那双深不见底的、此刻正燃烧着滔天神怒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纯粹的、茫然的困惑。
他不懂。
他不懂她为什么要阻止。
他周身的空间,因为那被强行压抑住的恐怖怒意而微微扭曲,连光线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的声音,是从九天玄冰之下传来,不带一丝人间的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对那两个正在数十里之外纸醉金迷的畜生,所下的最终审判。
“此等猪狗不如之辈,弑母求财,泯灭人伦,天理难容。”
他那缕己经撕裂空间,精准锁定在李建仁夫妇脖颈上的神念金丝,微微震颤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收紧。
“当受九天神雷殛顶之刑,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这不是威胁,而是一个执掌着天地法则的神明,在目睹了人世间最极致的污秽之后,所做出的、最公正,也最冷酷的判决。
然而,曲星瑶却猛地抬起了头。
她那张沾满了冷汗与泪痕的、煞白如纸的小脸上,没有恐惧,没有退缩。
那双刚刚还因为恐惧与恶心而涣散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两簇小小的、无比倔强的火焰,亮得惊人。
她死死地抓着他那只即将挥下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彻底颠覆了神明世界观的话。
“不行!”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毫不退让地,违逆他的意志。
岫冥愣住了。
他那双能洞悉三界六道一切法则的眼眸,此刻却完完全全,读不懂眼前这个凡人女子。
“他们是罪人,是畜生,他们该死!”
曲星瑶的声音依旧在发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但他们的罪,应该由凡间的法律来审判,而不是你!”
“你若今日动用神力,隔空杀了他们,与他们这种草菅人命、漠视规则的恶魔,又有何异?!”
这番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剑,狠狠刺进了岫冥那片由神性与规则构筑的、沉寂了数万年的神海。
法律?
他不懂。
他只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他身为神明,执掌的便是这天地间最本源的因果。惩恶扬善,本就是他的天职。
可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倔强的、燃烧着火焰的、倒映着他此刻冰冷模样的眼睛。
他突然想起了,在那片灵魂交融的记忆海洋里,他“看”到的画面。
他看到她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听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讲台上讲述着什么叫“法治精神”,什么叫“程序正义”。
他看到她和同学们一起,在鲜红的旗帜下,举起右手,庄严宣誓,要“遵守宪法和法律”。
那是他从未理解过的、属于凡人世界的、一套全新的、却又无比严谨的规则体系。
他不懂什么叫“法律”。
但他读懂了她眼中的“坚持”,读懂了她灵魂深处那份对“规则”与“秩序”的、近乎本能的捍卫。
他那只悬在半空、蓄满了雷霆之怒的手,终于,缓缓地,落了下来。
那股几乎要将整栋楼都压成齑粉的滔天神怒,也如同退潮般,奇迹地,缓缓平息了。
那缕缠绕在李建仁夫妇脖颈上的神念金丝,无声地,消散了。
数十里之外的顶级会所里,李建仁正将一大口昂贵的香槟灌进嘴里,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脖子后面一阵发凉。
“操,这空调开这么低干嘛?”他骂骂咧咧地嘟囔了一句,然后继续搂着身边的年轻女孩,投入到那片纸醉金迷的狂欢之中。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在刚才,他己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
出租屋里,死寂的氛围终于被打破。
曲星瑶松开了抓着他衣角的手,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虚脱般地靠在了床沿上。
她没有时间去回味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也没有时间去安抚自己那颗还在狂跳的心。
她强忍着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神魂深处传来的、针扎般的刺痛,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那颗因为愤怒和悲伤而变得混沌的大脑,重新冷静下来。
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他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伪造成意外,又是在这种即将拆迁的‘三不管’地带,只要尸体被发现,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直播灵异事件,我把山神亲醒了 很可能就会因为现场破坏严重而草草结案。”
“但人,只要做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开始审视这间看似平平无奇的“猎场”。
她从那个几乎从不离身的登山包里,翻出了一副备用的医用乳胶手套,利落地戴上。
然后,她又掏出了一个强光手电筒,打开。
一束雪亮的、穿透力极强的光柱,瞬间划破了房间的昏暗。
她没有立刻去检查那张床,因为她知道,凶手一定会把最首接的犯罪现场清理干净。
她绕着房间,一点一点地,开始地毯式搜索。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像一个最专业的刑侦鉴定人员。
墙角积灰的踢脚线,掉漆的衣柜门把手,窗帘的下摆,甚至连天花板上那个孤零零的灯泡,都没有放过。
一旁的岫冥,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他看着她从一个需要他保护的、脆弱的凡人,迅速切换成了一个冷静、专注、甚至带着几分冷酷的“调查者”。
他看着她用那个会发光的“法器”,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
他看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因为极度的专注而渗出的细密汗珠。
他那双深邃的墨瞳里,那片因为她“违逆”而产生的困惑,渐渐被一种全新的、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所取代。
那不是宠溺,也不是占有。
而是一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欣赏。
甚至是……敬佩。
“找到了。”
曲星瑶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她正半跪在地上,将手电筒的光,打向那张老旧木床的床底缝隙深处。
光柱的尽头,一个极其微小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物体,正静静地躺在那片积满了灰尘和毛絮的黑暗角落里。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将那个东西,从缝隙里夹了出来。
那是一枚小小的、玫瑰金色的耳钉。
耳钉的造型很别致,是一片小小的、镶嵌着碎钻的鸢尾花。
耳堵的部分,还刻着两个极其微小的、需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英文字母——“L.V”。
这绝对不是一个拾荒为生的老太太会拥有的东西。
曲星瑶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笑意的弧度。
她认得这个款式,这是某奢侈品牌去年推出的、价格不菲的定制款。
而她清楚地记得,在刚才那片幻境中,那个浓妆艳抹的儿媳妇,耳朵上戴着的,正是这一对耳钉。
这,就是那两个自作聪明的畜生,留下的、足以将他们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曲星瑶没有声张,她找了一个物证袋,将那枚耳钉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
然后,她退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走到巷子口,用一部她早就准备好的、不记名的老年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喂,110吗?我要报警。在北城区拆迁区,平安里3栋201,我闻到了很浓的尸臭味……”
挂掉电话后,她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属于中年男人的声音。
“喂?哪位?”
“张哥,是我,瑶瑶。”
“瑶瑶?!”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变得惊喜,“你个大忙人,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又有什么大新闻要爆料?”
这位张哥,是涿郡都市报的首席社会新闻记者,也是曲星瑶在刚做首播时,因为一次意外的见义勇为而结识的“忘年交”。
“张哥,我给你一个地址……”曲星瑶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却极快。
“北城区平安里,一个拾荒老人,疑似被儿子儿媳为骗取巨额保险而谋杀。我手里有匿名线索,指向一枚凶手遗落在现场的、带有奢侈品牌LOGO的定制款耳钉。”
电话那头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作为一个老记者,他敏锐的“新闻嗅觉”,让他立刻意识到,这背后,是一个足以引爆全城舆论的惊天大案。
“我马上带人过去!”
做完这一切,曲星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将那部老年机掰成两半,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抹去了所有的痕迹。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阳间的罪,自然有阳间的法来审。
她转过身,看到岫冥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巷口的阴影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滔天怒火,也没有了被违逆时的困惑。
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欣赏、赞叹、以及一丝……探究的复杂光芒。
他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全新的、他从未认识过的、无比迷人的陌生人。
良久,他缓缓开口,那清冷的嗓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凡人的‘法’……”
他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竟也如此……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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