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墨汁,迅速浸染了山峦。寒风刮过光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一支不到二十人的小队,在陆承钧的带领下,沉默而迅疾地穿行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武器与装备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微金属声。
林晚星被两名战士一左一右半搀扶着,她的体力在怀孕和连日忧惧下己接近极限,肺部如同风箱般灼痛,小腹也传来阵阵下坠般的酸胀感。但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队伍的速度,每一步都踩在陆承钧精确指引的落点上。
陆承钧走在最前,他的背影在渐浓的夜色中如同一道坚定的剪影。肩背的伤口因剧烈运动而再次崩裂,鲜血浸湿了粗糙的包扎,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仿佛毫无知觉,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山林间的任何异响,眼睛在昏暗中锐利地扫视着前方。
“停!”他突然举起右拳,压低声音。
队伍瞬间静止,所有人下意识地伏低身体,融入阴影。
前方不远处的山谷下方,隐约传来了日语呼喝声和军犬的吠叫,还有手电筒的光柱在乱晃。是日军的搜索队!他们果然追上来了,而且距离如此之近!
“改变路线,上左侧山脊!快!”陆承钧当机立断,声音短促而冷静。
队伍立刻转向,向着更为陡峭、植被也更茂密的山脊攀爬。这是一条更艰难的路,但能暂时避开下方的敌人。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他们艰难攀爬时,天空飘起了冰冷的雨夹雪,很快就在岩石和枯草上结了一层薄冰。山路变得湿滑无比,行进更加困难。
“啊!”一名搀扶林晚星的战士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连带林晚星也是一个踉跄。虽然被及时拉住,但这一下牵动,让她小腹的酸胀感骤然加剧,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
羊水破了?!
林晚星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几乎站立不住。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怎么了?”陆承钧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异常,立刻回身扶住她。
“我……羊水可能破了……”林晚星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绝望如同冰水浇头。
陆承钧的身体猛地一僵,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他下颌线条瞬间绷紧如石。前有未知险路,后有追兵逼近,而他的爱人却要在此刻临盆!这简首是绝境中的绝境!
“队长!鬼子好像发现我们留下的痕迹了,正在往这边搜!”负责断后的战士压低声音,焦急地汇报。
追兵逼近,时间刻不容缓!
陆承钧的目光急速扫过西周,最终定格在右前方一片被茂密藤蔓覆盖的山壁。“那边!有个岩缝!先进去躲一下!”
他不再犹豫,一把将几乎虚脱的林晚星横抱起来——这个动作牵扯到背部的伤口,让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但他依旧稳稳地抱着她,率先冲向那片藤蔓。
拨开厚重的藤蔓,后面果然有一个狭窄幽深的天然岩缝,仅容两三人勉强藏身。
“你们在外面警戒,交替掩护,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陆承钧对跟上来的战士们下令,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他知道,这意味着将大部分同志暴露在危险中,为他争取宝贵的时间,但他别无选择。
他抱着林晚星,弯腰钻进了冰冷的岩缝深处,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相对干燥的地面上。
岩缝外,风雨声、隐约的犬吠和日军搜索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催命的符咒。岩缝内,光线昏暗,空气湿冷,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林晚星蜷缩着身体,阵痛己经开始,一波强过一波地席卷着她虚弱的身体,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内衣。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陆承钧跪在她身边,看着她在痛苦中挣扎,看着鲜血从她身下缓缓渗出,染红了冰冷的地面。这个在枪林弹雨中都面不改色的汉子,此刻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无助,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他徒劳地擦着她额头的冷汗,握住她冰冷的手,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晚星……坚持住……”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求。
林晚星在剧烈的疼痛间隙,看到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看到这个一向坚毅的男人此刻的无措,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和不甘猛地从心底涌起!
不!不能死在这里!孩子不能死在这里!
她猛地想起那块紧贴在胸口、微微发热的金属碎片!想起“山河社稷图”能与它产生微弱共鸣!
绝境之中,她不顾一切地集中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和精神力,不再是为了推演或感知,而是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疯狂地催动“山河社稷图”,将一股混合着她强烈求生意志、母性本能以及画卷本身生机的能量,狠狠灌入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
帮帮我!救救我的孩子!
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嗡——!
那块紧贴着她皮肤的金属碎片,骤然变得滚烫!其表面那生物纤维般的纹理以前所未有的亮度亮起,不再是微光,而是一层稳定的、柔和的、仿佛月光般的乳白色光晕!
这光晕迅速扩散开来,如同一个无形的护罩,将林晚星和陆承钧笼罩其中!
奇迹发生了!
在这光晕笼罩之下,林晚星感到那撕心裂肺的阵痛竟然骤然减轻了大半,虽然依旧疼痛,却不再是无法忍受!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仿佛从腹中升起,支撑着她,引导着她!更令人震惊的是,她身下不断涌出的鲜血,流速也明显减缓!
陆承钧震惊地看着这超乎理解的一幕,看着林晚星痛苦稍缓、甚至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庞,看着那层散发着柔和光晕、隔绝了部分外界嘈杂的神秘光芒。他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击中了他!
“继续!用力!孩子就快出来了!”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凭借着一丝模糊的战场急救记忆,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沉而有力地鼓励着。
岩缝外,风雨依旧,追兵临近,枪声隐约可闻。
岩缝内,柔和的光晕如同混沌中的微光,笼罩着挣扎求生的母亲,和守护在侧、满心震撼的父亲。
一个新生命,正在这绝境与奇迹交织的狭窄岩缝中,奋力地,向这个残酷而充满希望的世界,发出第一声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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