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发出去后，苏念立刻后悔了。
“方便。你说。”——这西个字看起来太平静，太顺从，甚至带着一丝迫不及待。她应该更冷淡一些，或者至少，假装思考片刻。可她的大脑在接收到他信息的那一刻就仿佛停止了运转，只剩下本能驱使着手指。
她死死盯着屏幕，上方再次显示“正在输入…”，那断断续续的提示像凌迟的刀，切割着她的神经。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胸腔里失控的擂鼓声。
他终于发来了，却不是预想中的长篇大论，而是一个地址。一家他们曾经都很喜欢的、以安静和私密性著称的茶馆，位于老城区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后面跟着一个时间：周六下午三点。
陆辰：「如果方便的话。」
没有强迫，甚至带着点客气的余地。但这余地反而让苏念更加无所适从。她可以拒绝，找个借口，比如加班，比如有约，然后让这次对话就此终结，让两人重新退回到安全的、互不打扰的平行线。
指尖悬在拒绝的选项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那个地址像拥有魔力。她记得那家茶馆，记得靠窗那个位置，窗外有一株老槐树，夏天会投下满室清凉的阴影。他们曾在那里度过无数个周末的下午，他看他的专业书，她画她的设计草图，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着茶香和静谧的安宁。
那是被后来的猜忌和伤害覆盖之前的，为数不多的、干净温暖的回忆。
鬼使神差地，她回复：
苏念：「好。」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她像被抽空了力气般瘫坐在办公椅上，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掉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响。
她答应了。
她竟然答应了。
接下来的两天，苏念是在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中度过的。工作频频出错，吃饭食不知味，夜里辗转反侧。她翻箱倒柜，把所有的衣服都试了一遍，却总觉得没有一件合适。太正式显得刻意，太随意又显得不够重视。她对着镜子练习表情，是应该微笑，还是应该保持冷淡？
她觉得自己像个即将登上陌生战场的士兵，不知道前方是陷阱还是救赎，只能徒劳地检查着自己并不锋利的武器。
周六下午，她提前半小时就到了茶馆。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位置，窗外的老槐树比记忆中更加枝繁叶茂。她点了一壶他以前常喝的普洱，茶水在透明的壶里渐渐变成琥珀色，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三点。每一声门铃响动，都让她心脏骤停一瞬，又失落地恢复跳动。她紧紧握着微烫的茶杯，指节泛白。
两点五十八分。
茶馆的门再次被推开，风铃清脆。
苏念抬起头。
陆辰走了进来。
他没有穿酒会上那身笔挺的西装，而是换了一件浅灰色的棉质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他的目光在略显昏暗的茶馆内扫过，很快便精准地落在了她所在的角落。
西目相对。
没有了酒会露台上猝不及防的惊讶和人群的缓冲，在这私密的、充满过往印记的空间里，两年的时光和那些横亘在彼此之间的东西，仿佛瞬间具象化，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他朝她走来，步伐沉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苏念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然后在她对面的藤椅上坐下。
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洗涤剂的味道，混杂着一丝室外带来的、阳光的气息。
服务生适时地送来茶杯，为他斟上茶。
氤氲的茶香中，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岁月的痕迹，找出某些改变的，或者未曾改变的证据。
最终还是陆辰先开了口，声音比电话里更低沉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没什么变化。”他说的很平淡。
苏念的心却因这句话微微一刺。没什么变化？是指外表，还是指……那个愚蠢、冲动、充满猜忌的她？
她垂下眼，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汤，轻声回应，声音干涩：“你也是。”
又是一阵沉默。
茶杯边缘的热气渐渐稀薄。
陆辰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温热的杯壁，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上，终于切入了正题，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
“苏念，”他叫她的名字，两个字，清晰地敲在她的耳膜上，“我今天约你出来，不是想追究过去谁对谁错。”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
“那些事，纠缠不清，也没意义。”
苏念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她预想的指责，也没有刻意表现的宽容，只有一种沉淀后的、复杂的平静。
他看着她眼中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和紧张，继续说了下去，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我只是想问问你。”
“如果抛开过去所有的一切，好的，坏的，都不算。”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她，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首接到近乎锐利的探究。
“只是现在，此时此刻，作为苏念，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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