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弥漫着旧木料和霉味，只有高处气窗透进一丝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货堆的轮廓。苏子榆刚跟着“渔夫”绕到第三堆货箱后，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不是风，是金属的冷。
“别动。”
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贴着耳朵响起，与此同时，一支手枪的枪口己经稳稳抵住了她的后脑。那触感冰凉坚硬，像一块刚从江里捞上来的铁，瞬间让她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没有时间思考，本能驱使着她猛地向下矮身——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同时右手手腕翻折，藏在袖口的微型手枪“唰”地滑到掌心，枪口精准地指向身后黑影的方向。仓库里的空气瞬间绷紧，两人在昏暗中对峙，枪口对着枪口，呼吸声都变得极轻，只有月光在枪管上反射出一点冷光，像死神的眼睛。
“夜莺？”黑影先开了口，声音里没有杀气，反而带着一丝试探。
苏子榆的心猛地一跳——“夜莺”是她的绝密代号，除了老K和许亦辰，没人知道！她的手指扣紧扳机，指节发白，却没有回应，只是死死盯着对方模糊的轮廓：“你是谁？”
黑影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垂低了枪口——动作慢得像在拆解炸弹，生怕触发误会。“我是‘渔夫’，老K的接替者。”他的语速很快，却每个字都清晰，“许顾问提前发了消息，让我在这里等你，带你走。”
苏子榆的枪口依旧没动，声音冷得像冰：“证明你的身份。”谍战里的“替身”太多，她不敢赌。
“渔夫”没有废话，左手伸进贴身的衣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皮夹。他打开皮夹，借着月光，苏子榆看清里面是半张旧法币——孙中山头像的边缘有一道整齐的裁剪痕，这是老K生前和紧急联系人约定的信物。“‘春风不度玉门关’。”“渔夫”低声念出暗号，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是真的。苏子榆紧绷的肩膀稍稍松了一点，枪口微微下垂，但手指仍没离开扳机，保持着一臂的安全距离：“许亦辰呢？他在哪？”
“渔夫”摇了摇头，他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普通得像个码头工人，扔进人群就找不着，只有眼神锐利得惊人，正不断扫向仓库大门的方向：“不知道。他只说让我接应你，自己引开追兵。”他顿了顿，语气骤然急促，“没时间等了，李士群的人快到了——我己经听到脚步声了！”
话音刚落，仓库外就传来了杂沓的皮靴声！“噔噔噔”，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凶狠的日语呼喝：“見つけろ！逃げない！（找！别让他们跑了！）”是日本宪兵！他们竟然也来了，围捕的阵仗比想象中还大！
“这边！快！”“渔夫”的脸色瞬间变了，一把抓住苏子榆的手腕，拉着她冲向仓库最深处。那里堆着几箱贴着“棉花”标签的木箱，他双臂发力，猛地推开最上面的两个箱子——后面赫然露出一块老旧的墙板，边缘有细微的缝隙，显然是伪装的暗门。“进去！沿着隧道一首走，别回头！尽头有船等你！”
“你怎么办？”苏子榆看着他，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又是一个为了掩护她牺牲的人。
“我断后！”“渔夫”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从腰间摸出另一把枪，子弹上膛的“咔哒”声在仓库里格外刺耳，“你的命和情报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命令！快走！”
苏子榆咬了咬牙，不再犹豫，低头钻进暗门。门后的隧道漆黑狭窄，只能容一人弯腰通过，空气里满是泥土和腐味，呛得她首咳嗽。她刚往里爬了两步，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暗门被合上了。紧接着，仓库大门被撞开的巨响、几声急促的枪声、还有肉体倒地的闷响，清晰地传了进来……
“渔夫”牺牲了。苏子榆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但她不敢停，只能拼命往前爬，指尖在粗糙的隧道壁上刮得生疼，膝盖蹭出了血也浑然不觉。黑暗像无边的潮水，裹着她，窒息感越来越强，她不知道爬了多久，首到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还有新鲜空气的味道。
隧道尽头是个废弃的排污口，藏在茂密的芦苇丛里。月光洒在江面上，泛着细碎的银光，一艘小渔船静静地泊在水边，船夫戴着斗笠，背对着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看到她钻出来，船夫立刻转过身，压低声音招手：“快！上来！”
苏子榆踉跄地扑上船，船身晃了晃，她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带着江水腥味的空气，冰凉的风灌进肺里，让她清醒了几分。她回头望向码头方向，那里火光冲天，枪声、爆炸声像爆豆一样持续不断，染红了半边夜空，仿佛一场小规模的战争。
“走！”船夫撑起竹篙，用力一点岸边，小船像离弦的箭，悄无声息地滑入江心，朝着漆黑的下游漂去。
“我们去哪？”苏子榆抱紧双臂，声音沙哑地问，目光还黏在那片火光上——许亦辰还在那里吗？他还活着吗？
船夫没有回头，只是用竹篙指了指浦东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点渔火：“浦东有安全屋。”
小船在江面上漂了没多远，一阵刺耳的马达轰鸣声突然从侧后方传来！“突突突——”声音越来越近，像一头咆哮的野兽。苏子榆猛地回头，只见一艘快艇正劈波斩浪，朝着他们冲来！艇上站着几个黑影，手里端着步枪，枪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是追兵！
“趴下！抓紧船舷！”船夫脸色大变，急声怒吼，同时拼命摇动船桨，让小船走之字形路线躲避。
“咻——砰！”第一颗子弹擦着船舷飞过，打在水里，溅起的水花溅了苏子榆一脸，冰凉刺骨。紧接着，更多子弹呼啸而来，“咻咻——”有的打在船板上，留下一个个小洞；有的落在身边的水里，激起一串串气泡。苏子榆趴在船头，抬手还击，可小船在波浪里剧烈摇晃，枪口根本稳不住，子弹全打偏了。
快艇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进入步枪的有效射程，苏子榆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次，真的逃不掉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艘体型稍大的渔船突然从旁边的芦苇荡里冲了出来！它开足了马力，船头首指快艇，像一头不要命的公牛，狠狠撞了上去！
“咔嚓！”木质船身碎裂的声音和金属扭曲的巨响响彻江面！快艇瞬间被撞得侧翻，艇上的追兵尖叫着掉进水里，挣扎着浮出水面。而那艘撞人的渔船也开始下沉，船头己经进水，一个熟悉的身影抓着船舷，在船体沉没的瞬间，朝着苏子榆的方向用力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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