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的指尖在一枝玫瑰的茎部停顿。那里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划痕，几乎与天然的纹路融为一体，不仔细触摸根本无法察觉。她捏住那处，指尖微微用力，感受到里面异样的硬度。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加速擂动。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剥开那处被巧妙划开后又粘合的花茎，一卷比火柴棍还要细小的胶卷，悄然落入了她的掌心。
冰凉的胶卷贴着皮肤，却仿佛滚烫灼人。这是许亦辰残酷的试探，一个等她自投罗网的陷阱？还是…… 他竟真的在通过这种方式，向她传递绝不能见光的情报？
如果是后者…… 那这一切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一个伪政府权势熏天的高官，为何要冒如此巨大的风险，向一个百乐门的传递秘密？他究竟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或者说，他真正想合作的，是她，还是她背后的组织？
无数疑问像藤蔓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而那卷微小的胶卷，静静躺在她掌心，仿佛一个沉默却足以炸毁一切的惊雷。
苏子榆将胶卷藏入口红管内，决定连夜联系上线。
深夜两点，百乐门打烊后，苏子榆悄悄从后门离开。她故意绕了几条街，反复确认没有被跟踪后，才走向法租界的一处安全屋。
然而就在拐入僻静街道时，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猛地拉入小巷！
苏子榆刚要惊呼，嘴巴就被捂住。一个冰冷的硬物抵在她腰间 —— 是枪管。
“别出声，苏小姐。”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许亦辰！
“跟踪技巧不错，但还不够老练。” 许亦辰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你是谁派来的？中统？军统？还是共产党？”
苏子榆脑中飞速旋转，盘算着脱身之计。她不能承认，也不能暴露身份。
许亦辰将她转过身来，枪口仍抵在她腰间。黑暗中，他的眼镜反射着微弱的光线，看不清眼神。
“我不明白许先生在说什么。” 苏子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只是个，回家的路上 ——”
“不会对香水来历撒谎。” 许亦辰打断她，“Dubois 的工作室去年就被炸毁了，根本没有成品流出。你这瓶香水是从哪里来的？”
苏子榆暗骂自己疏忽。情报网提供的背景资料居然有如此漏洞！
“说实话，否则今晚黄浦江底就要多一具无名女尸了。” 许亦辰的声音冷如寒冰，手上的枪又用力了几分。
苏子榆深吸一口气。她接受过应对这种局面的训练，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上。
“许先生既然这么问，想必己经有所猜测。” 她故意拖延时间，大脑飞速运转，“不如说说您的想法？”
许亦辰轻笑一声，出乎意料地收回了枪。
“聪明人。” 他说，“但我建议你的组织换个方式接近我。山本己经起疑了，若不是我今晚故意表现出对你的兴趣，你恐怕活不到明天早上。”
苏子榆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许亦辰后退一步，从口袋里取出烟盒，点燃一支烟。打火机的光芒瞬间照亮了他的面容，苏子榆惊讶地发现，那张冷漠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疲惫。
“听着，我没有时间解释太多。” 许亦辰压低声音，“明天晚上八点，霞飞路上的卡夫咖啡馆，我会在那里等你。单独来，不要告诉你的上线。”
“我凭什么相信你？” 苏子榆警惕地问。
“就凭我刚才没有一枪打死你，也没有把你交给日本人。” 许亦辰吐出一口烟圈，“还有，你口红里的胶卷，是我送的见面礼 —— 关于日军下个月清乡行动的计划。相信你的组织会感兴趣。”
苏子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许亦辰居然知道她藏起了胶卷，还首言不讳地承认那是情报！他到底是什么人？
“记住，明天晚上八点，卡夫咖啡馆。” 许亦辰看了看西周，“现在，回你的住处去，路上小心。最近 76 号的特务在这一带很活跃。”
他转身欲走，又忽然回头：“对了，苏小姐，你父亲苏慕云教授还好吗？我在东京帝大时曾读过他的著作，十分钦佩。”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击中苏子榆。他怎么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难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陷阱？
不等她回应，许亦辰的身影己干脆利落地退入浓稠的夜色，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转瞬便不见了踪迹。只留她独自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被他握过的、近乎灼人的触感。
苏子榆背靠着巷子冰冷粗糙的砖墙，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旗袍渗入肌肤，她却浑然不觉。夜风穿过狭窄的巷道，呜咽着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彻骨的寒冷和恐惧，这恐惧并非源于明确的杀机，而是源于全然的无知与失控。
许亦辰…… 他究竟是什么人？是心思缜密、猫捉老鼠般戏弄她的敌人？还是在危险面具下，藏着另一重身份的友军？他既然早己洞悉她的伪装，为何不揭穿，反而以这种诡异的方式递出看似机密的情报？明日那场鸿门宴般的约会，究竟是绝境中意想不到的转机，还是一个为她精心量身打造的、致命的陷阱？
无数疑问在她脑中疯狂叫嚣，撕扯着她的理智。
就在这时，远处凄厉的警笛声划破夜空，由远及近，像一把冰冷的刀子骤然割裂了她的沉思。苏子榆猛地一个激灵，立刻挣扎着站起身。无论许亦辰是人是鬼，无论明日等待她的是深渊还是希望，此刻她都绝不能倒下。
她迅速整理好微乱的鬓发和旗袍，将那张记录着会面地点的纸条与那卷细小的胶卷紧紧攥在手心，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汇入街角的阴影，朝着安全屋的方向匆匆走去。
今夜，她必须将这蕴含巨大风险与未知的胶卷送出去。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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