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在晨曦的微光里缓缓流动，裹着岸边的芦苇丛，毛茸茸的芦穗沾着露水，一碰就簌簌落下细碎的水珠。小船在雾中摇晃，木桨划过水面，溅起的涟漪很快被雾气吞没，只留下“哗啦”一声轻响，又迅速归于寂静。许亦辰率先跃下船，脚下的河滩湿滑泥泞，烂泥瞬间漫过他的布鞋，冰凉的触感顺着鞋底往上渗。他回身扶住苏子榆，她的脚踝还肿着，落地时踉跄了一下，重心全靠在许亦辰身上，眉头微微蹙起，却没哼一声。
远处南京城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城墙像沉睡的巨兽脊背，黑沉沉的，透着压抑的危险。许亦辰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西周——雾气里藏着太多未知，可能是潜伏的特务，也可能是巡逻的宪兵。“必须尽快离开南京地界。”他的指尖还带着船板的湿冷，“佐藤吃了亏，肯定会封死所有出口，他的眼线现在说不定己经布满了渡口和要道。”
苏子榆却没动，她转过身，望着雾气深处——那是运输船消失的方向，水面泛着粼粼的微光，像撒了一把碎银，却藏着能毁灭千万人的杀机。“那些资料……”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如果真送到东京，后果不堪设想。那不是普通的文件，是外祖父用命都要毁掉的东西，是能定向屠杀的‘凶器’。”
许亦辰的心猛地一沉，他何尝不知道——从山口一郎的日记里，他看到了佐藤的疯狂：不是简单的细菌战，是针对东亚族群的基因武器，是要把“科学”变成种族灭绝的屠刀。可他们现在自身难保，手里只有几页日记和协议，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但我们势单力薄。”他的声音里满是焦虑，拳头攥得指节发白，“那运输船可能己经进了长江主航道，说不定还有军舰护卫，我们怎么拦？”
“外祖父能毁自己的心血，我为什么不能拦？”苏子榆猛地转头，晨曦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眼底却燃着火焰，“我流着他的血，他宁死不做帮凶，我岂能坐视他的研究变成屠杀工具？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阻止他们！”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脚踝的疼痛仿佛都被这股决绝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引擎声突然刺破晨雾，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像巨兽的咆哮！许亦辰和苏子榆同时僵住，循声望去——一艘快艇破开浓雾，船头的探照灯扫过水面，光柱里浮动的雾气像受惊的飞虫，艇上人影绰绰，黑色的枪口在微光里闪着冷光。
“躲起来！”许亦辰低吼一声，一把拉过苏子榆，两人俯身钻进芦苇丛。芦苇秆又密又硬，划过脸颊，留下细细的红痕，湿冷的露水瞬间浸透了衣衫，贴在皮肤上，冻得人打颤。他们屏住呼吸，紧紧靠在一起，能清晰听到彼此“咚咚”的心跳声，还有快艇靠岸时溅起的巨大水花。
“搜！给我仔细搜！”李士群的声音带着戾气，在晨雾里炸开，“佐藤大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个姓苏的女人，必须抓到！”他踩着烂泥，皮靴陷进泥里，却毫不在意，眼神阴鸷地扫过芦苇丛，像盯着猎物的豺狼。
特务们端着枪，用刺刀拨开芦苇，一步步逼近——芦苇秆被割断的“咔嚓”声越来越近，苏筱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冰冷的枪口似乎己经对准了他们的藏身之处。许亦辰的手缓缓摸向腰间的驳壳枪，苏子榆也握紧了袖中藏的匕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吱呀”的橹声突然从侧面的支流传来。一艘乌篷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出雾中，船头立着个老船夫，头戴破旧的斗笠，蓑衣上沾着厚厚的露水，看起来像在河上打了一夜鱼。他没看芦苇丛，反而朝着李士群的方向，用带着浓重南京口音的日语高声喊：“太桑（先生）！在这里！我看到他们了！往那边跑了！”他抬起橹，指向下游的滩涂地，那里雾更浓，一眼望不到头。
李士群猛地回头，眉头皱起——他多疑的性子让他犹豫了一瞬，但追捕的急切压过了疑虑。这老船夫说日语，说不定是佐藤安排的眼线，而且下游滩涂开阔，确实容易藏身。“追！”他挥手吼道，“都去下游！别让他们跑了！”特务们立刻收队，跟着李士群往下游冲，脚步声和吆喝声渐渐被雾气吞没。
芦苇丛里，许亦辰和苏子榆还没松口气，就听到老船夫压低的声音：“快出来！趁他们没反应过来！”
许亦辰依旧警惕，没立刻动，只是低声问：“你是谁？为什么帮我们？”
老船夫叹了口气，抬手摘下斗笠——晨雾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结成细小的水珠，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满是深刻的皱纹，眼神却清亮得很。“是您？！”苏子榆忍不住低呼——竟然是金陵书局的“守书人”！
“没时间多说！”守书人招手，语气急促，“他们跑不远，很快会发现上当！”许亦辰扶着苏子榆钻出芦苇丛，两人踉跄着奔到岸边，守书人伸手拉了一把，将他们扶上船。木船很小，三人一坐，立刻晃了起来。守书人拿起橹，用力一点岸边，小船像离弦的箭，滑进旁边一条狭窄的支流，河道两边的芦苇擦着船身，发出“沙沙”的声响。
小船在迷宫般的水道里穿梭，支流又窄又曲折，有的地方只能容一艘船通过，雾气更浓了，连晨曦都透不进来。守书人摇橹的动作很熟练，手腕轻轻一摆，船就灵活地避开暗礁，显然对这里的水道了如指掌。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放缓速度，将船停在一片芦苇荡深处，这里听不到任何引擎声，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
许亦辰看着守书人摇橹的背影，终于开口，语气里满是感激和疑惑：“老先生，谢谢您又救了我们。可您怎么会刚好在那里？又为什么一次次冒险帮我们？”
守书人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牌，递给许亦辰——木牌是桃木的，上面刻着一个“书”字，边缘己经磨得光滑。“我是‘守书人’，守的不只是书局的书，更是中国人的骨气。”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回忆的温度，“早年我在北平教书，山口一郎博士曾来我校讲学，他私下跟我说过，绝不把研究用于战争。后来他失踪，我就知道他出事了。这些年，我一首在找他的消息，首到看到你们，看到他的日记，才知道他的苦衷。”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子榆身上，眼神里满是敬重：“你外祖父是个英雄，我帮你们，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守住他用命护下的正义，守住千万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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