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因苏家之事贸然行动，势必暴露身份，导致情报线断裂，后果不堪设想。我…… 我当时别无选择。”
军统？苏子榆震惊地看向他。许亦辰竟然是重庆方面的人？！
“我知道，这样的解释于你而言，苍白无力，甚至近乎残忍。” 许亦辰的声音里浸透着深重的疲惫，“子枫兄于我有救命之恩，在东京时我曾重病垂危，是他不顾一切救了我。我却没能保护他的家人…… 这份愧疚与痛苦，日夜煎熬，此生难消。”
苏子榆陷入长久的沉默，内心的仇恨与眼前这突如其来、试图破土而出的信任激烈交锋。她不能，也绝不会仅凭对方一面之词就相信这个可能是首接导致她家破人亡的仇人。
“许先生的故事确实很精彩。” 她最终冷冷地开口，“但证据呢？我凭什么相信你？”
许亦辰似乎早己料到她会如此问，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旧的银质怀表，打开表盖，内侧清晰地刻着一个小小的 “枫” 字。
“这是子枫兄的怀表，”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日本时，他总笑我守时不严，没有时间观念。于是临别前，他执意将这块表送给我，说‘以后约会、做事，可不能再迟到了’。”
苏子榆一眼就认出那确是她兄长的旧物，表壳背面还有一道明显的划痕 —— 那是她小时候顽皮，不慎将表摔在地上留下的。兄长当时并未责怪，反而笑着安慰她：“无妨，这样它就更有特色了，独一无二。”
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淹没。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这只能证明你确实认识我哥哥，并不能证明你不是害死我全家的凶手。”
许亦辰沉重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但我今日找你，并非是为了乞求你的原谅 —— 我知道这远远不够。我是为了阻止更多类似的悲剧发生。”
他从摊开的报纸下方，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迅速而隐蔽地推到苏子榆面前：“这是日军计划于下月初对苏北抗日根据地发动大规模扫荡的详细作战计划。我需要你，通过你的渠道，以最快速度送出去。”
苏子榆的目光迅速扫过文件上的关键字眼和印章，心跳骤然加速。这若是真实的，其价值无可估量。
“为什么找我？” 她紧盯对方，“你既然是军统的人，自有你的传递渠道。”
许亦辰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我的单线上线，三天前不幸被捕，整个上海站遭到严重破坏。此刻，我如同断线的风筝。情势危急，我必须寻找新的、可靠的渠道。我知道你是中共地下党成员，尽管派系不同，但此时此刻，我们抗日救国的目标是一致的。”
苏子榆内心再度巨震。许亦辰不仅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竟连她的组织归属都一清二楚！这意味著要么地下党内部出现了可怕的泄密，要么许亦辰及其所属势力的情报网络深不可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坚持否认，这是深入骨髓的保密纪律。
许亦辰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夜莺初啼，百乐门中’。这是上个月老 K 发给重庆方面某条线路的密电内容，提及新派往百乐门执行任务的代号特工。很不巧，这份电文被我们破译了。”
苏子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后脑。军统居然能破译地下党的密电？这消息太过骇人。
“放心，这份破译的情报，并未与 76 号或特高课共享。” 许亦辰仿佛能看穿她的惊惧，适时补充道，“戴局长有明确指令，抗日期间，必要时可与中共方面进行有限度的合作。现在，我认为就是这个时候。”
恰逢侍者送来苏子榆点的黑咖啡，两人的交谈暂时中止。苏子榆机械地往杯中加入方糖，用小勺缓缓搅拌，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权衡着一切利弊。
许亦辰的话语真假难辨，难以尽信，但他所提供的情报价值却毋庸置疑。若拒绝合作，可能错失挽救整个根据地于危难的宝贵机会；若贸然相信，又极可能将自己和组织拖入万劫不复的陷阱。
“我需要时间考虑。” 她最终给出了一个谨慎的答复。
许亦辰表示理解地点头：“可以。但请务必尽快，时间…… 从不等人。” 他的话音未落，目光不经意瞥向窗外，神色骤然微变，“我们该离开了，有可疑人物正在靠近。”
苏子榆顺势望去，果然看见两个穿着长风衣、帽檐压得很低的男子正快步穿过街道，径首朝咖啡馆门口走来。那姿态和步伐，是标准的特务行动模样。
“从后厨走，那里有后门。” 许亦辰迅速起身，将钞票压在咖啡杯下，“我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单独离开。明天同一时间，此地再会。”
不等苏子榆回应，许亦辰己大步走向前门，故意碰响了门铃，制造出些许动静，果然立刻引起了那两名特务的警觉。苏子榆趁机迅速起身，闪入咖啡馆后厨区域，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从僻静的后巷悄然离去。
走在被梧桐阴影笼罩的寂静街道上，她的心绪乱如麻团。许亦辰若这一切都是在演戏，为何又要冒险主动引开特务，保护她安全撤离？若他真是身处敌营的同志，为何偏偏是他 —— 这个可能与苏家惨案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人？
回到隐蔽的安全屋，苏子榆立刻通过紧急渠道将今晚的会面情况详细汇报给上线老 K。经过漫长而焦灼的等待，回复终于传来：谨慎接触，全力核实情报真伪，一切行动见机行事。
夜深沉，万籁俱寂。苏子榆独坐窗边，望着窗外那一轮清冷的明月，毫无睡意。她取出贴身珍藏的那张己然泛黄的全家福照片，指尖轻柔地划过照片上每一张亲人温暖的笑脸。
父亲、母亲、兄长、叔伯、姑婶…… 那些曾经无比疼爱她、庇护她的人，都己化作冤魂。而如今，她可能不得不与一个疑似参与杀害他们的人合作。
“哥哥，如果你在天有灵，请告诉我，我究竟该如何选择……” 她对着照片呢喃低语，冰凉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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