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苏子榆往前倾了倾身，指尖无意识地着茶杯边缘，眼神里满是追问的急切，“绣娘，您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吗？是小野的亲属，还是……其他关系？”
绣娘坐在竹椅上，手指绞着围裙的边角，眉头皱得很紧，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不清楚。那宅子在芜湖城南的巷子里，白墙黑瓦，看着普通，守卫却严得很——巷口有暗哨，墙头还拉了铁丝网，我们的人只能远远盯着，根本靠近不了内院。”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但有一点能肯定，小野对这趟行程看得极重。每次来，都穿便服，一个人开车来，连最贴身的警卫都留在巷口，进去后至少待一个时辰才出来。”
“一个人？”许亦辰的眼睛亮了亮，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这是破绽，也是机会。如果小野单独行动，没有护卫，他们就有下手的可能。他抬眼看向苏子榆，两人目光一对，瞬间明白了彼此的心思：今夜，必须去那处私宅探个究竟。
绣娘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是手绘的地图，用红笔圈出私宅的位置：“这是具体地址，周围的巷子我都标了，你们从西边的窄巷绕进去，那里有片老槐树，能遮住身形。”她把纸条递过来，眼神里满是担忧，“你们小心点，小野毕竟是军人，警惕性高得很。”
当夜，芜湖的江风格外凛冽，卷着沙尘，打在脸上生疼。墨色的夜空里，连月牙都躲进了云层，只有几颗星星微弱地闪着光。许亦辰和苏子榆穿着深色短打，贴着墙根，沿着绣娘标注的窄巷往前走。巷子两侧的老槐树长得茂密，枝叶交错，像天然的屏障，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私宅就藏在巷子尽头，白墙黑瓦，是典型的徽派建筑，墙头爬着藤蔓，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却没亮，透着几分诡异的安静。两人蹲在槐树丛后，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门口。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巷口，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走下来——身形挺拔，步伐沉稳，即使穿便服，也难掩军人的硬朗气质，正是小野少佐。
他站在门口，左右扫视了一圈，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应该藏着枪），确认没人后，才推开门，闪身进去，门“吱呀”一声轻响，又缓缓关上。
“我进去探查，你在外面接应。”许亦辰压低声音，伸手摸向腰间的驳壳枪，眼神里满是谨慎，“里面情况不明，我速去速回。”
“不行！”苏子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指尖用力，眼神坚定得不容反驳，“里面只有我们不知道的危险，万一你遇到埋伏，一个人怎么应对？我们一起进去，互相有个照应，胜算更大。”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些，却依旧带着决绝，“你别忘了，我也会些格斗技巧，不是只会拖后腿。”
许亦辰看着她眼底的认真，知道劝不动，只能点了点头：“好，一起进去。跟着我，别出声。”
两人借着树影的掩护，悄悄靠近围墙。许亦辰蹲下身子，示意苏子榆踩在他的肩膀上。苏子榆轻轻一跃，手抓住墙头的藤蔓，借力翻了进去，落地时脚尖轻点，没发出一点声响。她回身，压低声音对墙外的许亦辰比了个“安全”的手势，许亦辰也跟着翻了进来，两人贴着墙根，向主屋摸去。
主屋的窗户透着微弱的灯火，里面传来悠扬的琴声——是古琴，弹的是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的曲调，婉转低回，满是亡国的哀愁，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人心头发酸。
许亦辰和苏子榆悄悄靠近窗户，许亦辰用手指蘸了点唾液，在窗纸上轻轻点了个小孔，向内望去——屋里摆着一张红木琴桌，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女子正低头弹琴，长发挽成低髻，别着一支玉簪，侧脸线条柔和，却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小野少佐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端着一杯茶，却没喝，只是痴痴地看着女子弹琴的身影，眼神里满是柔情，甚至带着几分与他军人身份不符的感伤。
苏子榆也凑到小孔前，看清女子的侧脸时，瞳孔骤然收缩，差点低呼出声——她认得这张脸！是林雪梅！当年她在上海圣约翰大学读书时，林雪梅是音乐选修课的老师，弹得一手好琴，还教她们唱昆曲，待她格外温和。一年前，林老师突然辞职，没有任何征兆，同学们都议论纷纷，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没想到，会在芜湖的私宅里，以这种方式见到她！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小野少佐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感慨：“雪梅，你的琴艺越来越好了。每次听你弹这首《虞美人》，我都想起在京都岚山的时候，樱花落在茶碗里，那时候多安静啊。”
林雪梅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却带着哀愁：“少佐阁下又念旧了。现在到处都是战火，山河都碎了，哪里还有赏樱的闲心。”
小野的神情暗了下去，手指攥紧了茶杯，指节泛白：“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他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忽然起身，从贴身内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盒子是银色的，边缘刻着细小的花纹，看着精致，却透着冷光。他把盒子放在琴桌上，声音沙哑：“这次的任务……很重要。这里面的东西，如果送到东京那些狂热分子手里，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他低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语气里满是痛苦，“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们追求的‘大东亚共荣’，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
许亦辰和苏子榆在窗外听得心头巨震——那盒子里，肯定是“长江计划”的关键资料！
林雪梅的目光落在金属盒上，眼神复杂，她伸出手，轻轻拂过琴弦，发出一个单调的音符，轻声问：“既然怀疑，为什么还要做？”
小野猛地抬头，眼里布满血丝：“军令如山！我是帝国军人！而且……”他压低声音，带着恐惧，“如果我抗命，他们不会放过你！你在芜湖的安稳，都是我用‘听话’换来的！”
林雪梅沉默了片刻，站起身：“喝杯茶吧，我新沏的黄山毛峰，是你以前喜欢的。”她转身走向茶案，背对着小野，就在转身的刹那，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窗户，似乎精准地落在许亦辰和苏子榆藏身的位置，甚至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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