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时，金銮殿外的晨雾刚散了大半，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汉白玉栏杆上，映出细碎的光。文武百官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或低声议论着方才殿内的惊变，或快步赶着回府处理差事，唯有萧彻脚步急切，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很快便锁定了那个素色的身影。
沈清辞正随着翰林院的几位同僚往外走，刚过丹陛，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手腕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攥住，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下？”沈清辞回头，撞进萧彻眼底翻涌的情绪里——那里面有后怕，有担忧，还有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慌乱。萧彻的脸色比朝会上还要苍白些，唇线绷得紧紧的，额角甚至还沾着一丝未干的薄汗，显然是一路快步追来的。
“皇上降罪于你，你现在怎么办？”萧彻的声音有些发哑，握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腹下能清晰感觉到沈清辞腕骨的形状，“化名潜入东宫——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有‘欺君罔上’的罪名扣下来，整个沈家都会被你连累！万幸父皇只是从轻发落……”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可眼底的焦灼却藏不住。朝会上沈清辞拿出东宫令牌的那一刻，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从没想过，沈清辞为了帮他，竟会赌上自己的性命与家族的安危。
沈清辞看着他这副模样，原本因朝会紧绷的神经忽然松了下来，心里像是被温水浸过，暖融融的。她轻轻挣了挣手腕，想让萧彻松些力气，却没挣脱，便索性任由他握着，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殿下，我知道有风险。可那时你远在江南，消息传过去至少要三日，等你回来，太子的局早就布好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陷害。”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萧彻紧蹙的眉头上，声音放得更柔了些：“至于我现在被皇上赶回家读书，正好可以休整一下了至于官职我从没放在心上……从三年前决定跟着你开始，我就没想过退路。”
“……”萧彻的声音沉了下去不知该怎么说，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渐渐松了些，却没松开。
他垂眸看着沈清辞清俊的侧脸，晨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平日里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不少。想起朝会上沈清辞站在殿中，面对太子的斥责从容不迫地呈上证据，想起她在东宫偏殿里对着自己时那副疏离的“沈公子”模样，萧彻的心里又酸又胀，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你就这么信我？信我不会辜负你的付出，信我真的能如你所愿，成为一个好君主？”
“我信。”沈清辞没有半分犹豫，抬眼与他对视，眼神亮得像淬了光的星辰，“三年前上元诗会，你在众人面前为我解围，说‘文无第一，何必苛责’；太庙之夜我染了风寒，你守在偏殿外一夜，天亮时亲自端来姜汤；离京前你握着我的手说‘京中之事托付给你’，那眼底的郑重，我记了整整半月。你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更不是沉迷权欲的庸人——我信自己的眼光，你定会成为一位明君。”
她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萧彻耳中，像一颗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涟漪。萧彻喉结滚动了一下，松开了沈清辞的手腕，转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次，没有了方才的紧张攥紧，只有掌心贴着掌心的温柔，沈清辞的手微凉，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却让她觉得无比踏实，像是握住了这乱世里唯一的安稳。
“清辞，”萧彻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他看着沈清辞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清晰而真切，“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一笔一笔，从未敢忘。待我真能站上那最高的位置，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更不会让你的付出白费。”
沈清辞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萧彻眼底的真诚，那里面没有皇子的傲慢，只有对她一人的珍视，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层薄红，却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只是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叫我萧彻。”萧彻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认真，“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用叫殿下，叫我萧彻。”
沈清辞愣了愣，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即缓缓点头，嘴唇动了动，低声唤道：“萧彻。”
“嗯。”萧彻应了一声，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像是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让他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阳光透过回廊的雕花窗棂，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是再也分不开。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太监尖细的说话声——想来是宫里的人要去各府传旨。萧彻松开沈清辞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微凉的温度，他低声道：“我得先回府，梁家和太子的人还需要处置，免得夜长梦多。你也早些回府休息，这几日为了查证据，定是没睡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晚上我让人送些补品到你府中，是太医院的方子，补气血的，你务必好好养着，不许敷衍。”
沈清辞忍不住笑了笑，点头应下：“好。你也多加小心，太子倒了，三皇子那边怕是不会安分，定会趁机搅弄风云，你得防着他。”
“我知道。”萧彻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要把她此刻的模样记在心里，才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沈清辞还站在原地望着他，便挥了挥手，才快步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沈清辞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嘴角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带着淡淡的暖意，方才与萧彻交握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
她知道，太子倒台只是这场权力棋局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三皇子虎视眈眈，还有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势力等着他们去梳理。可此刻，她心里没有半分慌乱，只觉得无比笃定，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没有走不通的路。
风从回廊外吹进来，带着清晨的草木气息，沈清辞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宫门外走去。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影拉得笔首，像是一株迎着光生长的竹，坚韧而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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