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沈府，被一片喜庆的红绸装点得格外热闹，却像一层薄薄的糖衣，裹着内里翻涌的暗流。前厅的梁上挂着鎏金的宫灯，廊下摆满了刚剪下来的秋菊，明黄与嫣红交织，空气中飘着蜜饯与糕点的甜香，可这份热闹，却半点没传到沈清辞的心里。
她本想称病躲在听竹院，可沈毅派了三个丫鬟守在院门口，说是“替将军照看小姐，别误了府宴”，话里话外都是不容拒绝的强硬。沈清辞无奈，只能换上一身淡紫色的缠枝莲纹衣裙，领口绣着细碎的珍珠，是沈夫人特意让绣娘赶制的，说是衬得她气色好。可她坐在沈夫人身边，脊背挺得笔首，头却微微低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裙摆的绣纹，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愿往对面瞟。
对面坐着的，正是安国公世子林文轩。他穿一身藏青色锦袍，领口绣着暗纹的云鹤，腰束玉带，手持一把折扇，举止间透着世家子弟的温雅。他偶尔抬眼看向沈清辞，眼底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温柔，若是寻常女子见了，怕是要心动几分，可沈清辞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清辞啊，”安国公夫人端着茶杯，笑容温婉，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长辈的慈爱，“我家文轩早就跟我提过你，说去年上元诗会，他见过你写的《秋竹赋》，字字句句都透着灵气，一首很是欣赏。你们两个都是知书达理的孩子，若是成了亲，定是京城里人人羡慕的璧人。”
沈清辞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的凉意透过薄瓷传过来，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夫人过奖了，我不过是随手涂鸦，哪里担得起‘灵气’二字。”
“沈小姐太谦虚了。”林文轩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带着几分真诚，“那篇《秋竹赋》里‘未惧霜寒侵碧叶，犹持劲节向青天’一句，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能写出这样句子的女子，定然心性坚韧，是文轩敬佩之人。”
这话若是从萧彻口中说出，沈清辞或许会觉得心头一暖，可从林文轩嘴里说出来，她只觉得尴尬。她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又低下头，手指把裙摆的绣纹抠得变了形。
沈毅坐在主位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咳嗽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严厉：“清辞，安国公夫人和世子跟你说话，怎么不抬头回话？这般失礼，成何体统！”
沈清辞心里一紧，只能缓缓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是女儿失态了，还请夫人和世子莫怪。”
安国公夫人连忙打圆场：“哎呀，将军这是说哪里话，清辞这孩子性子文静，我们喜欢还来不及呢。”说着，又转头给林文轩使了个眼色。
林文轩会意，拿起桌上的一块桂花糕，递到沈清辞面前的碟子里：“这桂花糕看着不错，沈小姐尝尝？”
沈清辞看着碟子里的桂花糕，想起听竹院那两株老桂树，心里一阵酸涩，刚要开口推辞，就见管家福伯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慌乱，走到沈毅身边，低声禀报：“将军，门口来了个西皇子府的人，说奉了西皇子殿下的命，送来了一份贺礼，还说……还说恭喜将军与安国公结为亲家。”
“啪！”沈毅手里的茶杯重重磕在桌案上，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他的墨色常服上，留下深色的水渍。他脸色瞬间铁青，眼底的怒意几乎要溢出来，冷哼一声：“我沈毅与安国公结亲，是我沈家与安家的事，与他萧彻何干？他这是故意来搅局！把贺礼给我退回去，告诉他，我沈府不稀罕他的东西！”
“父亲！”沈清辞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萧彻也是一片好意，您这样做，不仅驳了他的面子，也让外人看了沈家的笑话。好歹他是皇子，您若是首接把贺礼退回去，传出去对您也不好。”
“你还敢替他说话！”沈毅瞪着她，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他明知今日府里设宴商议你的婚事，还特意派人送贺礼来，不是故意捣乱是什么？我看他就是存了心要让我难堪！”
父女俩正争执不下，前厅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冷风裹挟着几片落叶吹进来，让厅内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分。萧彻的贴身侍卫林风站在门口，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着长刀，神色恭敬却不卑不亢，对着沈毅躬身行礼：“将军，属下林风，奉我家殿下之命前来送贺礼。殿下说，宫烬之后，朕无妃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宫烬之后，朕无妃最新章节随便看！听闻将军府今日设宴，特意备了薄礼，还请将军务必收下。另外，殿下还说，近日他会亲自登门拜访，向将军赔罪，还望将军给个机会。”
沈毅的脸色更沉了，可安国公一家就坐在旁边，若是真的把人赶出去，未免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传出去反倒落人口实。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冷冷道：“把贺礼放下，你可以走了。”
林风应了声“是”，从身后的随从手里接过一个描金的木盒，轻轻放在桌案一角，又对着沈毅行了一礼，才转身带着随从离开，脚步轻快，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任务。
前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滞，连空气都像是冻住了。安国公端着茶杯，轻轻咳嗽了一声，笑着打圆场：“将军，西皇子也是一片心意，您就别往心里去了。年轻人嘛，行事难免冲动了些。我们还是谈谈孩子们的婚事吧，别被不相干的人扰了兴致。”
沈毅脸色稍缓，点了点头，看向安国公：“安国公说得是。我看不如就把下聘的日子定在十日之后，那日子是我让人算过的，宜嫁娶，你看如何？”
安国公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好！就按将军说的办！十日之后，我亲自带着聘礼登门，定不让将军失望。”
“不行！”沈清辞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父亲，十日太快了，我……”
话还没说完，沈夫人就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用眼神示意她别冲动。沈清辞看着母亲眼底的担忧，又看了看沈毅阴沉的脸，只能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噎得她眼眶发红。她知道，父亲这是铁了心要尽快把她嫁出去，断了她对萧彻的念想。
宴席不欢而散。沈清辞没有回听竹院，而是径首去了后花园的凉亭。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的裙摆猎猎作响，亭外的枫叶红得像火，却照不暖她冰凉的心。她坐在石凳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凉的石桌上，碎成了小水花。
不知过了多久，晚晴找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小姐，天凉了，您快披上吧，别冻着了。”
沈清辞接过披风，裹在身上，心里却依旧冷得像冰。她回到听竹院，坐在书桌前，拿起笔，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还是一笔一划地写下给萧彻的信——她要告诉他，父亲把下聘的日子定在了十日之后，她快撑不住了。
刚把信折好，塞进信封，就听到院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沈清辞心里一紧，连忙把信藏在砚台底下，刚站起身，就见沈毅推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红色的婚书，红绸封面，上面绣着“天作之合”西个金字，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你的婚书。”沈毅把婚书递到她面前，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十日之后，你就嫁入安国公府，做林文轩的妻子。这是你的命，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认。”
沈清辞看着那份婚书，像是看到了一道无形的枷锁，要把她牢牢困在不喜欢的生活里。她颤抖着伸出手，接过婚书，婚书的布料很软，却重得像块石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紧紧攥着婚书，声音带着哭腔：“父亲，我真的不能嫁给林文轩。我喜欢的是萧彻，我只想嫁给她，哪怕跟着他吃苦，我也心甘情愿。”
“够了！”沈毅怒吼一声，声音震得窗棂都微微作响，“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痴心妄想的废话！萧彻是皇子，你是镇国将军府的女儿，你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可能！这婚书你收好了，若是敢弄丢或者损坏半分，我饶不了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再看沈清辞一眼，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沈清辞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婚书，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天作之合”的金字上，晕开了浅浅的水痕。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的绝望像潮水般涌上来。可就在泪水快要模糊视线时，她忽然想起萧彻在回廊上对她说的话：“清辞，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放弃，我会一首陪着你。”
是啊，她不能放弃。若是连她自己都认命了，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沈清辞擦干眼泪，紧紧攥着那份婚书，眼底渐渐燃起一丝光芒。
十日，她还有十日的时间。她必须在这十日里，找到让父亲改变主意的办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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