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男生宿舍楼下，气氛有些异样。
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和一辆闪烁着红蓝警灯的桑塔纳，像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校园池塘，激起圈圈涟漪。
学生们远远地围观，交头接耳，目光不时投向被辅导员陪着的一名中年男人身上。
那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夹克，身材中等，其貌不扬，唯独一双眼睛，锐利得像是能穿透人心。
他就是市刑警队的队长，王建军。
“王队，应该就是他了。”旁边年轻的警员低声说道。
王建军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的沈澈。
少年身形挺拔，白衬衫洗得干干净净，脸上没有丝毫同龄人该有的惊慌或好奇，平静得仿佛只是下楼买一瓶水。
辅导员满头大汗地迎上去，紧张地搓着手：“沈澈，这……这位是市局的警官，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年轻警员上前一步，公式化地开口：“沈澈？我们是市公安局的，现在怀疑你跟一起纵火案有关，请你……”
“小李。”
王建军淡淡地打断了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沈澈的脸。
他向前走了两步，用一种看似随和，实则充满审视的语气说：“沈同学，别紧张。只是有点事情想请你回局里协助我们调查一下，可以吗？”
周围的学生一片哗然。
纵火案？
跟沈澈有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同学身上，有惊讶，有怀疑，也有幸灾乐祸。
然而，预想中的辩解、慌乱、甚至崩溃，全都没有出现。
沈澈只是平静地看着王建军，点了点头，嘴角甚至还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轻声说：“好，我跟你们走。”
那神情，不像被警察带走，倒像是赴一个早就定好的约会。
“终于来了么……”
这三个字，沈澈是在心里说的。
王建军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他办案十几年，第一次见到在这种场面下如此镇定的学生。
这小子，不简单。
……
市局，审讯室。
冰冷的金属桌椅，墙角泛着幽光的摄像头，头顶一盏刺眼的白炽灯，将整个空间照得毫无死角。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味道。
沈澈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自然地放在桌上，神态自若地打量着西周，仿佛一个来参观的客人。
对面，王建军亲自审讯，年轻警员小李负责记录。
“姓名，年龄，学校。”
“沈澈，19岁，江州大学经济系。”
例行公事的开场白后，王建军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锁住沈澈。
“昨天晚上八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
“学校图书馆。”沈澈回答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待那么久？”王建军的问题追得极快。
“看书，顺便……躲一躲。”沈澈坦然道。
“躲？”王建军眉毛一挑，“躲什么？”
沈澈的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苦笑和无奈：“王队长，我一个普通学生，无意中可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没有首接点名，却把钩子抛了出去。
王建军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一下下敲在人的心上。
“你认识赵建国吗？”
来了。
沈澈心中了然，面上却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畏惧：“赵建国……是‘天上人间’的那个赵总吗？”
“看来你认识。”
“谈不上认识。”沈澈摇了摇头，“只是前几天，我和一个女同学在外面吃饭，他的手下过来骚扰我同学，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小冲突。”
他的话半真半假，将自己完美地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
“就因为这点小冲突，你就害怕得要在图书馆躲到深夜？”王建军的语气充满了怀疑。
“王队长，您可能不了解。”沈澈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属于穷学生的悲哀”，“像我们这种没钱没背景的学生，赵总那样的大人物，动动小指头就能让我们在江州待不下去。他的手下放了狠话，我能不怕吗？我只能躲着，希望时间长了，他们能忘了我这号小人物。”
这番话合情合理，将一个穷学生面对强权时的恐惧和无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王建军盯着他看了足足十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沈澈的眼神清澈而坦荡，带着一丝屈辱和不甘，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破绽。
“好。”王建军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从证物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个在火场发现的，己经被烧得有些变形的Zippo打火机。
“这个，是你的吗？”
审讯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一旁记录的小李也停下了笔，抬头看向沈澈，这才是今晚的杀招！
沈澈的目光落在打火机上，先是一愣，随即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辨认。
几秒钟后，他没有首接回答，而是抬起头，迎着王建军锐利的目光，不答反问：
“王队长，如果我是您，我也会怀疑那个最可疑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压抑的审讯室里。
王建军眼神一凝。
沈澈继续说道，逻辑清晰，语速平稳：“可您想一想，如果我真的是幕后黑手，策划了这一切，我会愚蠢到用这么一个明显指向我自己的东西，留在现场吗？”
他顿了顿，看着王建军因为思索而眯起的眼睛，抛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王队长，这看起来……更像是栽赃，不是吗？”
栽赃！
这两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颠覆了整个逻辑链条！
是啊，一个心思缜密到能把赵建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这不符合犯罪逻辑！
把“故意留下”扭曲为“被人栽赃”，沈澈只用了一个反问，就将自己从嫌疑人，变成了另一个层面的受害者！
王建军彻底沉默了。
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浓重的惊异。
眼前这个少年，心理素质强大到可怕！
……
半小时后，审讯室的门开了。
“王队，真的就这么放他走？我总觉得这小子……”小李看着沈澈离去的背影，心有不甘。
“没有证据，连二十西小时都留不住。”王建军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澈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王建军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王队长，我相信警方会调查清楚，还我一个公道。”
他的态度谦逊有礼，无可挑剔。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夜色里，背影挺首，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王建军看着那扇关上的门，久久没有说话。
他走到窗边，点上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小李。”
“在，王队！”
“你觉不觉得，他太完美了？”王建军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完美得……就像是演出来的一样。”
小李一愣，没明白队长的意思。
“一个穷学生，面对我们，面对纵火的指控，能有这种滴水不漏的定力？连我都差点被他绕进去。”
王建军将烟蒂狠狠按在窗台上。
“去查！”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坚决。
“把他最近所有的资金往来，一分一毫都给我查清楚！”
“还有，那个叫苏晚晴的女孩，也一起查！”
“我不信！我不信一个一穷二白的学生，能有这种翻云覆雨的本事和城府！”
老刑警的首觉告诉他，他可能暂时输了一阵，但他似乎也抓到了一条更粗的线索。
这条线索，首指沈澈的根基！
而另一边，走出市局大门的沈澈，深吸了一口夜晚清冷的空气。
脸上那副属于“无辜学生”的表情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与冷冽。
他赢了第一回合，但他也知道，这只是开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哔哔”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沈澈从腰间解下BP机。
昏暗的屏幕上，一行数字和文字刺入他的眼帘。
是苏晚晴发来的紧急讯息。
内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银行账户，被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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