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外界的狂风暴雨相比，处于风暴中心的千岁府，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沈未晞被安置在名为“听雪堂”的独立小院。
院子不大，却布局精巧，陈设清雅，一应用度皆是上乘，甚至比她在相府的闺房还要精致几分。
然而，这份精致背后，是无处不在的监视与软禁。
裴琰并未限制她在府内的活动，但也从未主动来见过她。
除了每日按时送来精美膳食和换洗衣裙、如同哑巴般沉默寡言的侍女外，她接触不到任何人，也探听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
她就像一只被精心圈养起来的金丝雀，被困在这华丽的牢笼之中，不知未来，只能被动地等待着那个掌控她命运的男人下一步的指令。
这种未知与等待，本身就是一种煎熬。
沈未晞每日对着院中那株晚开的寒梅，心中思绪万千。
她担心父亲的处境，忧虑家族的命运，更反复思量着自己那孤注一掷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裴琰的沉默，让她摸不清他的意图，是觉得她筹码不够？还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这日，春寒料峭，沈未晞依旧站在梅树下出神，寒梅冷香幽幽，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她猛地回头，只见裴琰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站在廊下。
他依旧是一身绛紫色常服，墨发用玉冠束起，身姿挺拔，俊美无俦的脸上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
手中那柄空白的玉骨扇被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锐利与探究。
“看来沈小姐在这里住得还算习惯。”他缓步走近，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沈未晞迅速收敛心神，依礼微微福身：“托千岁爷的福，一切安好。”姿态恭顺，却不卑微。
裴琰走到她面前，用冰凉的玉骨扇柄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的指尖隔着扇柄，似乎都能感受到她肌肤的微凉。
“外面为了你，可是吵翻了天。”他淡淡开口，目光锁住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你父亲沈相，联合了几位与他交好的老臣，明日要在金銮殿上，以死相谏，逼陛下将你送回沈家。”
沈未晞心头猛地一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父亲……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父亲性情刚首，为了家族声誉和她这个女儿，真的可能做出以死明志的激烈举动！
她还是连累了家族，将父亲逼到了如此境地！
一丝慌乱与愧疚难以抑制地掠过她的眼底。
“怕了？”裴琰捕捉到了她这一闪而逝的情绪，重复了初见那晚的问题，眼神中带着一丝几近残忍的玩味，仿佛在欣赏猎物濒死前的挣扎。
沈未晞用力掐紧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慌，不能乱！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再无回头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裴琰探究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坚定：
“未晞相信，千岁爷既然留下了我，必有万全之策。”她将问题抛了回去，同时也是一种试探，试探他对她的“价值”认定，以及他愿意为此付出多少。
裴琰盯着她看了片刻，那双深邃的凤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忽然，他唇角微勾，这次的笑容里，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与疏离，多了几分真实的兴味，如同冰雪初融，却依旧带着料峭寒意。
“聪明的丫头。”他收回扇柄，负手而立，转而望向那株在寒风中傲然绽放的梅树，夕阳的余晖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也勾勒出他侧脸完美而冷硬的线条。
“明日，”他侧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沈未晞身上，那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狂傲与毫不掩饰的残忍，“你随本王一同上朝。”
沈未晞愕然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上朝？”她一个女子，如何能踏入那只有男子和宦官才能进入的金銮殿？
“既然他们都想见你，那便让他们见见。”裴琰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让这满朝文武，和东宫那位看看，”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告所有权般的意味，
“动了本王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本王的人”……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沈未晞的心上。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他强势维护所带来的、一丝隐秘的安心，有被他视为所有物的屈辱与不甘，更有一种即将踏入更大风暴中心的凛然与决绝。
她知道，明日金殿之上，将是她正式以“九千岁的人”的身份，向太子、向所有敌人宣战的开始。
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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