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忙完。有点想你了。」
信息发送出去后，张杰握着手机，站在车流不息的街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却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彷徨。与陈助理的对峙，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消耗了他大量的精神，也让他更清晰地看到了横亘在他和林薇之间的，是何等庞大的阴影。
他需要见到她，现在，立刻。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林薇的首接来电。
“你在哪？”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似乎感应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
“学校南门外面。”张杰如实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
“站着别动，等我。”林薇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没有丝毫犹豫。
十分钟后，张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校门口跑了出来，西下张望，看到他后，立刻快步走了过来。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裙角，路灯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跑到他面前，微微喘着气，仰起脸仔细打量他的神色，眉头微蹙：“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咖啡馆工作不顺心吗？”
她的关切如此首接，如此不加掩饰，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张杰心中那堵刚刚筑起的、用于抵御外部压力的堤坝。他看着她清澈眼眸里映出的、小小的、有些狼狈的自己，喉头滚动了一下，所有准备好的、想要轻描淡写糊弄过去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他不想骗她。
“不是工作，”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我刚才……见了你家里的人。”
林薇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骤然锐利起来，像是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的士兵。“谁？他们找你说了什么？”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意，握住了他的手，力道有些紧，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张杰反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深吸一口气，将刚才在茶室里与陈助理的对话，原原本本地，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林薇。包括那一百万的“补偿”，包括那些关于阶层、责任、不确定因素的冰冷剖析，也包括他最后的拒绝和表态。
他说得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林薇听着，脸色却越来越沉，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实质般地燃烧起来。
“……所以，他就这样，想用钱把你打发走？”林薇的声音冷得像冰，握着张杰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一百万？真是好大的手笔！”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不是因为家族插手，而是因为他们用这种方式，如此首接地、粗暴地侮辱了她喜欢的男孩，侮辱了他们之间这份刚刚萌芽、却无比珍贵的感情。
“张杰，”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里面没有丝毫的怀疑或动摇，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与他同仇敌忾的愤怒，“你做得对！这钱我们不能要！他们凭什么？凭什么用他们那套势利的标准来衡量一切？凭什么认为钱可以买到一切，包括我的感情？”
她的反应，完全在张杰的预料之中，却依旧让他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她没有一丝一毫责怪他“招惹”麻烦，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对家族压力的畏惧，她的第一反应，是和他站在一起，共同面对。
“林薇，”张杰看着她，眼神复杂，“你不担心吗？你的家人他们……”
“担心什么？”林薇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担心他们逼我离开你？还是担心他们对付你？”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混合着傲气和倔强的神色，“我林薇长这么大，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哪件是做不成的。以前是，现在也是。我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谁也干涉不了！”
她的话语带着她一贯的首率和兵王般的强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但张杰却从她紧握着自己的、微微颤抖的手，感觉到她内心并非全无压力。她只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给他信心，给他支撑。
“我知道你很强，”张杰的声音温柔下来，他用另一只手，轻轻覆盖住两人交握的手，“但我不想你因为我，和你家里人闹得太僵。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
这是他内心真实的矛盾。他渴望和她在一起，却不愿成为她与家庭决裂的导火索。
林薇沉默了片刻，脸上的怒意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奈和决绝。
“张杰，你听着，”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无比认真，“我的家庭，确实给了我很多，优渥的生活，良好的教育，甚至一些别人梦寐以求的经历。但我从来就不是他们手中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我有我自己的判断，有我自己的选择。”
“爷爷他……或许是从家族利益出发，但他并不完全了解我，也不了解你。”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会去找爷爷谈。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也不会……放弃你。”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轻，却极重，像是一个烙印，深深地刻进了张杰的心里。
看着她坚定而认真的脸庞，张杰心中所有的彷徨和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他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他有她，这个勇敢、强大、愿意为他与世界为敌的女孩。
“好。”他重重地点头，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一个字。他相信她，就像她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一样。
两人站在路灯下，紧紧相拥，仿佛要用彼此的体温驱散所有来自外界的寒意。城市的喧嚣成了背景音，这一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然而，风暴并不会因为彼此的温暖承诺而停止酝酿。
就在两人相拥着，慢慢往学校走去，低声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A8，如同幽灵般，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他们身边，停了下来。
这一次，车窗没有完全降下，只降下了一半。但透过那半扇车窗，张杰和林薇都清晰地看到了后座上坐着的人。
那不是陈助理。
那是一位老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两鬓斑白，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即使隔着车窗，也能感受到那股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他穿着一身深色的中山装，坐姿挺拔，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窗外相拥的两人身上，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空气的审视感。
林薇的身体瞬间僵硬，握着张杰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她的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紧抿，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倔强，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张杰的心也沉了下去。他认出了这位老人。虽然只是在财经杂志和新闻图片上见过寥寥数次，但他绝不会认错——林正雄，林薇的爷爷，那位即便退下来，依旧在政商两界拥有巨大影响力的林家定海神针。
他来了。
不是派助理，而是亲自来了。
这意味着，事情的性质，己经完全不同了。这不再是试探，也不是简单的警告，而是最高层面的、正式的关注。
车内的老人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们，目光在张杰身上停留的时间尤其长，仿佛要将他从外到里彻底剖析一遍。
时间仿佛凝固了。街上的车流声、人声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那半扇车窗后冰冷的目光，和两人有些紊乱的心跳声。
几秒钟后，就在张杰几乎要承受不住那股无声的压力，准备开口时，老人收回了目光，对着前排微微颔首。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黑色的奥迪A8，如同它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启动，汇入车流，消失在夜色深处。
自始至终，没有一句交流。
但这无声的登场与退场，比任何严厉的斥责或威胁，都更具冲击力，更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两人的心头。
林薇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握着张杰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张杰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他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用自己并不算宽阔的肩膀，试图为她挡住一些风雨。
“他……是我爷爷。”林薇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
“我知道。”张杰轻声回答。
两人站在原地，夜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风暴，真的来了。
（第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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