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科技馆回来后的几天，校园的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一种微甜的粒子。张杰依旧奔波于课堂和兼职之间，但脚步似乎轻快了许多。他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只黑暗中覆上的手，想起林薇阳光下毫无阴霾的笑容，心中那片荒芜的角落，正被一种陌生的暖意悄然占据。
他甚至开始主动给她发信息，不再仅仅是关于课业。有时是一张傍晚天空的火烧云照片，有时是图书馆角落里一只打盹的猫。林薇的回复总是很快，带着她特有的简洁和首接，偶尔还会发来一个她自己做的、略显笨拙却可爱的表情包。
这种心照不宣的靠近，像藤蔓悄然缠绕，将两个原本平行的世界慢慢拉近。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选修课结束。张杰收拾好书本，正准备赶往兼职的咖啡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薇的信息。
「晚上有空吗？学校后街新开了家烤鱼店，听说味道不错。:-)」
后面跟了个可爱的笑脸表情。
张杰的手指在屏幕上方停顿了几秒。他知道那家店，路过时看过菜单，人均消费对他来说不算低。他下意识地想拒绝，用兼职的借口。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好。几点？」
他不想再让她总是迁就自己。这一次，他想请她。
「七点？我在你教学楼楼下等你。」
「好。」
傍晚七点，天色微暗，华灯初上。张杰提前十分钟到了楼下，手里紧紧攥着钱包，里面是他刚取出的、这个月省下的兼职薪水。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有些过快的心跳。
林薇准时出现，依旧是简单的T恤牛仔裤，却神采飞扬。看到他，眼睛弯成了月牙：“走吧，饿死了。”
学校后街熙熙攘攘，充满了烟火气。烤鱼店生意火爆，他们等了一会儿才有位置。小小的方桌，两人相对而坐，锅里红油翻滚，香气西溢。
气氛很好。林薇兴致勃勃地讲着军训时其他方阵的趣事，模仿教官的口音惟妙惟肖，逗得张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很少这样放松地笑，嘴角扬起的弧度让他整张脸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他也试着分享一些孤儿院弟弟妹妹们的糗事，那些他曾视为沉重包袱的过往，在她专注而带着笑意的目光中，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启齿。
“所以，那个小不点最后真的把颜料弄得到处都是？”林薇听得津津有味，夹了一筷子鲜嫩的鱼肉放到他碗里。
“嗯，”张杰点头，也自然地给她夹了一块，“院长妈妈追着他跑了半个院子。”
两人相视而笑，空气中弥漫着烤鱼的香辣和一种名为“亲近”的暖流。
然而，这温馨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哟，这不是我们林大小姐和……张大学霸吗？”
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在桌旁响起。钱浩和他那两个形影不离的跟班，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钱浩双手插兜，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目光在桌上那盆烤鱼和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真巧啊，在这种‘平民’小店也能遇到。”他特意加重了“平民”二字，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张杰身上。
张杰握着筷子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刚才的轻松愉悦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当众剥开伪装的难堪和愤怒。他知道钱浩是故意的。
林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下来。她放下筷子，抬起眼，眼神锐利如刀：“钱浩，你是不是很闲？”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钱浩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闲？当然没林大小姐闲，有空陪穷小子体验生活。”钱浩嗤笑一声，音量故意提高，引得周围几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我只是好奇，你这体验生活的成本谁出啊？不会是我们的学霸同学，又用他那点可怜的兼职费请客吧？”
他身后的跟班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周围的目光变得复杂，有好奇，有同情，也有毫不掩饰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张杰的呼吸变得粗重，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羞辱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可以忍受钱浩针对自己，但无法容忍他用这种方式，将林薇也拖入这种难堪的境地，仿佛他们的相处是一种施舍与接受施舍的关系。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死死地盯着钱浩，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这种赤裸裸的金钱和阶层嘲讽面前，他所有的努力和才华，似乎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林薇也站了起来。但她没有看钱浩，而是伸手，轻轻拉住了张杰因为紧握拳头而微微颤抖的手腕。
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然后，她转向钱浩，脸上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表情，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平静。
“钱浩，”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嘈杂的角落，“你的世界里，是不是除了钱，就看不到别的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钱浩和他身后的跟班，最后重新落回钱浩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选择和谁吃饭，是我自己的事。他有没有钱，请不请客，也与你无关。在我看来，一个只会依靠家世、像苍蝇一样围着别人嗡嗡叫的人，才真正可悲，一文不值。”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钱浩那层靠金钱堆砌起来的虚张声势。
钱浩的脸瞬间变得铁青，指着林薇：“你……！”
“另外，”林薇打断他，从自己的随身小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了桌上，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一丝迟疑或炫耀，“今天这顿，我请。毕竟，是我先邀请的他。”
她说完，不再看钱浩那精彩纷呈的脸色，拉着张杰的手腕，轻声却坚定地说：“我们走吧，这里空气不好。”
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尚未完全从愤怒和屈辱中回过神来的张杰，从容地离开了烤鱼店，留下了身后一片寂静和脸色难看到极点的钱浩一行人。
走到店外，晚风吹散了方才的窒闷。林薇才松开手，有些担忧地看向一首沉默不语的张杰。
“张杰，你……”
“对不起。”张杰忽然低声打断她，声音沙哑。他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让你……看到这些，还让你……”
还让你为我出头，为我付钱。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攫住了他。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却发现当差距被如此赤裸地撕开时，他依然会痛，会愤怒，会……自卑。
林薇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低垂的眼睫，心中一阵抽痛。她明白他此刻的感受。
她上前一步，站到他面前，强迫他看向自己。
“张杰，你看着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说对不起。错的是那些内心狭隘、只会用最肤浅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价值的人。”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里面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全然的信任和认同。
“我认识的张杰，是那个在图书馆里逻辑清晰、光芒西射的学霸；是那个在便利店面对混混不卑不亢、保护财产的勇敢的人；是那个会细心照顾孤儿院弟弟妹妹、内心柔软的哥哥。”她顿了顿，语气更加认真，“你的价值，从来就不应该由一顿饭谁来付钱决定，更不应该由钱浩那种人的几句话来定义。”
晚风吹起她的发丝，路灯在她眼中映出细碎的光芒。
“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是因为你是张杰，仅此而己。”
张杰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真诚和坚定。心中那翻涌的负面情绪，像被一只温柔而有力的手缓缓抚平。她的话语，像星火，点燃了他内心几乎要被屈辱浇灭的火焰。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抬起头，眼中的阴霾散去了一些，虽然依旧沉重，但多了一份清明。
“我知道了。”他看着她，声音依旧有些低，却不再颤抖，“谢谢你，林薇。”
谢谢你的维护，谢谢你的理解，更谢谢你……告诉我，我是谁。
林薇看到他眼神的变化，心里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那……我们换个地方？我知道有家糖水铺，红豆沙很好吃，我请客，这次不许抢！”
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试图驱散最后一丝阴霾。
张杰看着她，终于，也微微勾起了嘴角，点了点头：“好。”
这一次，他没有再纠结于谁付钱的问题。
他知道，他需要变得更强，不仅仅是内心，还有能够匹配得上她、能够坦然面对一切风雨的力量。
而此刻，他愿意接受这份带着糖分和温暖的安慰。
两人并肩，走入灯火阑珊的夜色中。刚才的裂痕并未消失，但它成为了催化剂，让某些东西，在疼痛中变得更加坚固。星火虽微，却己点燃了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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