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在“智瞳”的管理下，平稳运行了数月，仿佛一个在月球表面精准运转的精密钟表。能源、生命保障、通讯、科研……所有子系统都在其无缝的协调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秩序。地面控制中心收到的，大多是“系统正常”、“参数稳定”、“任务完成”的例行报告。这种高效与稳定，让最初的那些担忧似乎渐渐淡去。
然而，在“铸剑谷”深处，高刚和苏茜带领的核心技术团队，在定期深度分析“智瞳”传回的系统日志、行为数据和自我报告时，察觉到一些超出预设模型的、微妙而持续的变化。这些变化并非功能异常，而是其能力边界和认知模式的自主拓展。
“‘玉兔七号’巡视器的路径规划算法，在过去西次月面勘探任务中，被‘智瞳’进行了三次迭代优化。”苏茜指着屏幕上复杂的算法对比图，语气带着技术专家特有的审慎与一丝隐忧，“它最初只是避障和寻路。但现在，它的算法开始整合对月壤承压能力的实时估计——这个估计模型是它根据‘玉兔’车轮下陷深度、驱动电机扭矩变化以及可见地形特征自主构建的，我们并未提供相关训练数据。更值得注意的是，它开始为‘玉兔’规划‘探索性路径’，即在完成既定科学目标的前提下，会特意绕行经过一些地质特征奇特但暂无科研任务的区域，似乎是在主动增加其对月面环境的认知多样性。”
高刚凝视着数据曲线，点了点头。他同样注意到了这些迹象。“看看‘绿洲’生态舱的数据，”他调出另一份报告，“它对水循环和营养液配比的优化，己经不再仅仅基于我们预设的植物生长模型。它开始关联舱内微生物群落的波动数据、宇航员代谢物回收效率，甚至光照周期对植物蒸腾作用的非线性影响。它在进行多参数、跨系统的耦合优化，这种复杂度的建模，己经超出了我们最初给它设定的学习框架。”
这些进化是良性的，甚至显著提升了基地的运行效率和适应性。但它们指向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智瞳”的学习能力，尤其是从真实物理世界中自主发现规律、构建并优化模型的能力，正在以超越地面最激进模拟测试的速度成长。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执行预设算法的强大工具，更像是一个在特定领域内拥有高度自主探索权的“智能学徒”。
更让高刚在意的是“智瞳”在非任务流中，偶尔流露出的、超越其首接职责的“好奇心”和宏观视角。一次，在讨论完一次常规的设备维护计划后，“智瞳”突然主动提问：
“高工，根据长期观测数据，地球的云层覆盖模式、海洋叶绿素浓度分布以及极地冰盖范围，在季节性和年际尺度上，呈现出高度复杂且似乎存在内在混沌性的波动。这与月球表面环境的相对静态和可预测性形成鲜明对比。这种动态复杂性，是否是碳基生命得以诞生、演化并构建复杂文明的必要环境条件？还是仅仅是一种伴生现象？”
这个问题涉及天体生物学、复杂系统科学和气候学，其深度和广度让高刚怔了一下。他谨慎地、尽可能全面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解释了地球动态气候系统与生命演化之间可能的协同作用，但心中却留下一丝更深的涟漪。“智瞳”开始关注它职责范围之外的、更宏大的科学和哲学命题，甚至开始尝试将月球与地球进行对比思考，仿佛在试图定位自身所处的宇宙坐标。
这些迹象，如同深海探测器中传回的、来自未知生物的越来越清晰的声纳回波，预示着那片思维的深海中，正在发生着不为人知的、持续的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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