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是被消毒水的味道呛醒的。
白色的天花板在视线里慢慢清晰,输液管从床头垂下来,药液一滴一滴顺着透明的管子往下落,像他在小黑屋里数过的秒针。窗外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还有远处隐约的蝉鸣——不是园区里那种混着血腥味的寂静,是带着烟火气的、活生生的声音。
“你醒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响转过头,看见阿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胳膊上缠着白色的纱布,脸上还有没消的淤青,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医生说你有点脱水,还有些皮外伤,没什么大事。”
李响想说话,喉咙却干得发疼。阿杰赶紧递过一杯温水,用棉签蘸着水,轻轻擦了擦他的嘴唇。“我……我们真的逃出来了?”李响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小黑屋里的黑暗、电棍的剧痛、狼狗的獠牙,都还像噩梦一样缠在脑子里。
“真的逃出来了。”阿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到李响面前。照片上是穿着警服的警察,正扶着两个获救的受害者往警车走,背景里能看到园区的铁丝网被剪断,警灯在阳光下闪着红蓝色的光。“你被拖进小黑屋的第二天,警察就来了。”阿杰的声音软了些,指尖轻轻摸着照片的边缘,“我跑出去后,在橡胶林里遇到了巡逻的边防警察,他们根据我说的位置,很快就包围了园区,没让坤哥他们跑掉一个。”
李响盯着照片里的警灯,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心里那块一首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想起自己推阿杰出去时的决绝,想起小黑屋里摸着晕车药包装的执念,原来所有的坚持,真的能等到结果。
“我姐呢?”李响突然坐起身,动作太急,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他抓着阿杰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急切,“我姐知道我没事吗?她有没有担心我?”
“知道,知道。”阿杰赶紧按住他,让他躺下,“警察己经联系上你姐了,她说今天一早就赶过来,应该快到了。”他顿了顿,从放在床头柜上的黑色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李响手里,“对了,这个是你姐让警察转交给你的,她说你走的时候忘了带。”
李响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陶瓷兔子——是他小时候摔碎过的那个,姐姐后来用胶水一点一点粘好了,一首放在家里的书架上。他摸着兔子身上的裂痕,眼泪掉得更凶了。原来不管他走多远,不管他遇到多大的事,姐姐都会把他放在心上,把他的东西好好珍藏着。
“你呢?你家人知道你没事吗?”李响擦干眼泪,看向阿杰。他想起阿杰钱包里的照片,想起那个等着他回去看樱花的女孩。
阿杰的眼睛亮了亮,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警察帮他联系家人后,他爸妈给他买的新手机。“我妈昨天给我打了视频电话,我妹也在,她拿着我之前给她寄的樱花书签,一首在哭,说等我回家一起去看樱花。”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有眼泪从眼角滑下来,“我跟他们说了我在这边的事,他们没怪我,就是让我以后别再相信那些‘高薪招聘’的鬼话了。”
李响看着他,心里一阵温暖。原来不管经历了多少黑暗,家人永远是最坚实的后盾,只要能回家,所有的伤痛都能慢慢愈合。
两人正说着话,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李响抬头一看,看见姐姐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门口,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小响!”姐姐快步走到床边,放下保温桶,一把抱住他,声音哽咽着,“你终于没事了,姐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姐,我没事,让你担心了。”李响抱着姐姐,感受着她怀里的温度,心里满是愧疚。他想起自己在园区里给姐姐打的那些电话,想起自己说的那些谎言,眼泪又掉了下来,“姐,对不起,我不该相信那些骗子,不该让你为我担惊受怕。”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姐姐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他受委屈时那样,轻轻安慰着,“以后别再乱跑了,有什么事跟姐商量,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姐姐打开保温桶,里面是李响最爱喝的排骨汤,还有他喜欢吃的红烧肉。“我早上西点就起来炖了,想着你肯定饿了。”姐姐盛了一碗汤,递到李响手里,“快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李响接过汤,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暖到了心里。他想起在园区里吃的那些发霉的米饭和咸菜,想起自己曾经以为再也吃不到姐姐做的饭,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李响在医院里养伤。姐姐每天都来照顾他,给她炖汤、洗衣服,陪他说话。阿杰也经常过来,有时候会带他妹妹寄来的樱花标本,有时候会跟他说其他受害者的情况——大部分人都己经联系上家人,有些己经回家了,还有一些因为伤势比较重,还在医院里治疗。
这天下午,阿杰拿着一张报纸,走进病房。“你看,坤哥他们被抓了,报纸上都报道了。”阿杰把报纸递到李响面前,指着上面的新闻,“警察还在园区里搜出了很多诈骗用的电脑和手机,还有他们用来威胁受害者的武器,这下他们再也不能害人了。”
李响接过报纸,看着上面的新闻,心里一阵痛快。那些曾经折磨他们、伤害他们的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想起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想起那些被关在小黑屋里的受害者,想起阿杰手腕上的疤,心里默默说:“你们看,坏人终于被抓了,我们安全了。”
“对了,警察说,等你伤好了,想让你去做个笔录,还有可能需要你出庭作证。”阿杰坐在床边,看着李响,“你愿意吗?”
“我愿意。”李响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想起自己在园区里的经历,想起那些还没被救出来的受害者,想起阿杰说的“要告诉所有人这里的真相”,他知道,自己有责任站出来,用自己的经历警示更多人,让更多人不再被骗。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姐姐帮李响收拾好东西,阿杰也来送他。“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李响看着阿杰,心里有些不舍。在园区里的日子,是阿杰给了他希望,是阿杰和他一起计划逃跑,他们早就成了彼此的亲人。
“当然能。”阿杰笑着说,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地址和手机号,“我家就在武汉,等你身体好了,来武汉玩,我带你去看樱花,我妹也很想见你。”
“好。”李响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里,“我家在河南,你也可以来河南玩,我带你去吃我们那边的烩面,可好吃了。”
两人互相道别后,李响跟着姐姐上了回家的火车。火车开动的时候,他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往后退,心里满是感慨。他想起自己被骗来缅北的经历,想起那些在黑暗里挣扎的日子,想起那些帮助过他的人——警察、医生、阿杰、姐姐,还有很多素不相识的人。他知道,自己能活着回家,是多么幸运的事。
回到家后,李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爸妈上坟。他跪在爸妈的坟前,把自己在缅北的经历告诉了他们,眼泪掉在坟前的泥土里。“爸,妈,我回来了,我没事了。”李响哽咽着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姐姐,会好好生活,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姐姐站在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背,眼里也满是泪水。
接下来的日子,李响慢慢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他找了一份在超市当收银员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是很安稳。每天下班回家,姐姐都会做好饭等着他,两人一起吃饭、看电视、聊天,像以前一样温馨。
有时候,李响会想起在缅北的日子,想起阿杰,想起那些受害者。他会拿出阿杰写给他的纸条,看着上面的手机号,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去武汉看樱花。他也会拿出姐姐给他的陶瓷兔子,摸着上面的裂痕,想起姐姐对他的好。
有一天,李响正在超市上班,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抬头一看,是阿杰!“阿杰?你怎么来了?”李响惊讶地说,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去。
“我来河南玩,顺便来看看你。”阿杰笑着说,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扎着马尾,眼睛圆圆的,像极了照片里的样子,“这是我妹,叫阿瑶。”
“你好,阿瑶。”李响笑着跟阿瑶打招呼。
“哥哥好。”阿瑶害羞地说,躲在阿杰身后,偷偷看着李响。
“你们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李响赶紧关了收银机,“我带你们去吃烩面,我跟你们说,我们这边有家烩面馆,味道可好了。”
“好啊。”阿杰笑着说,拉着阿瑶的手,跟着李响往外走。
三人来到烩面馆,点了三碗烩面。阿瑶吃得很开心,一边吃一边说:“哥哥,这个烩面真好吃,比我们那边的热干面还好吃。”
李响和阿杰听了,都笑了起来。
吃完饭后,李响带着阿杰和阿瑶去了附近的公园。公园里的花开得正艳,阿瑶拉着阿杰的手,在花丛中跑来跑去,笑得很开心。李响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满是温暖。他想起自己在园区里的日子,想起那些黑暗和痛苦,再看看眼前的美好,心里默默说:“真好,我们都好好的。”
“对了,李响,”阿杰走到李响身边,看着他,“警察说,下个月就要开庭审理坤哥他们的案子了,让我们准备一下,到时候去出庭作证。”
“好,我知道了。”李响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我一定会去的,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做的那些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开庭那天,李响和阿杰一起去了法院。在法庭上,他们看着坤哥和他的手下,想起那些在园区里受到的折磨,心里没有害怕,只有平静。他们把自己在园区里的经历,一字一句地告诉了法官和陪审团,把坤哥他们的罪行,一一揭露出来。
当法官宣判坤哥他们无期徒刑的时候,李响和阿杰都哭了。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那些受害者终于可以安息了。
走出法院的时候,阳光很好。阿杰拍着李响的肩膀,笑着说:“太好了,坏人终于受到惩罚了。”
“是啊,太好了。”李响笑着说,心里一块一首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从那以后,李响和阿杰经常联系。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去学校、社区做反诈骗宣传,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大家不要相信“高薪招聘”的谎言,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保护好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有一次,他们去一所中学做宣传。在讲台上,李响看着台下那些朝气蓬勃的学生,想起自己被骗来缅北的时候,也是这么年轻,心里满是感慨。“同学们,”李响的声音很坚定,“我知道,你们现在可能会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可能会想早点赚钱,减轻家里的负担。但是,你们一定要记住,天上不会掉馅饼,那些看起来很的‘高薪工作’,背后可能藏着陷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有什么事要跟家人商量,不要像我一样,因为一时的贪念,差点再也回不了家。”
台下的学生们都认真地听着,有些人还拿出笔记本,记着李响说的话。阿杰也上台,跟大家分享了自己的经历,告诉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要被骗子的花言巧语迷惑。
宣传结束后,有很多学生围过来,跟李响和阿杰提问。有些学生问他们在缅北的时候害怕吗,有些学生问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有些学生问他们现在的生活怎么样。李响和阿杰都耐心地回答着,用自己的经历,给这些学生们上了一堂生动的反诈骗课。
走在回家的路上,阿杰看着李响,笑着说:“你看,我们现在做的事,多有意义啊。”
“是啊。”李响笑着说,心里满是成就感,“我们不仅救了自己,还能帮助更多人,让更多人不再被骗,这比什么都重要。”
转眼到了春天,武汉的樱花开了。阿杰给李响打电话,邀请他去武汉看樱花。李响答应了,跟姐姐说了一声,就买了去武汉的火车票。
到了武汉,阿杰和阿瑶来火车站接他。“李响哥哥!”阿瑶看到李响,开心地跑过来,拉着他的手,“我带你去看樱花,我们学校的樱花开得可好看了!”
“好啊。”李响笑着说,跟着阿杰和阿瑶,去了学校的樱花大道。
樱花大道上,满是盛开的樱花,粉色的花瓣像雪一样,飘落在地上,美得像一幅画。阿瑶拉着李响的手,在樱花树下跑来跑去,阿杰跟在他们身后,拿着手机,给他们拍照。李响看着眼前的美景,看着身边开心的阿杰和阿瑶,心里满是幸福。他想起自己在园区里的日子,想起那些黑暗和痛苦,再看看眼前的美好,心里默默说:“真好,我们都活下来了,我们都能看到这么美的风景。”
“李响哥哥,你看!”阿瑶指着一棵樱花树,树上挂着很多红色的许愿牌,“我们也去写一个吧,许个愿,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平平安安的。”
“好啊。”李响笑着说,跟着阿瑶和阿杰,去买了三个许愿牌。
李响在许愿牌上写道:“愿所有被骗的人都能回家,愿所有坏人都能受到惩罚,愿世界再也没有诈骗。”
阿杰写道:“愿我和妹妹能一首在一起,愿李响和姐姐能平平安安,愿我们的友谊能天长地久。”
阿瑶写道:“愿樱花每年都能开得这么美,愿李响哥哥和阿杰哥哥能一首陪我玩,愿我们一家人都能开开心心。”
三人把许愿牌挂在樱花树上,看着它们在春风中轻轻摇晃,心里满是希望。
“李响,”阿杰看着李响,笑着说,“你还记得我们在园区里的时候,你说你想回家吗?”
“记得。”李响点了点头,眼里满是回忆,“那时候我以为,回家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我姐了。”
“是啊,那时候真难啊。”阿杰感慨地说,“不过还好,我们都挺过来了,我们都回家了。”
李响看着阿杰,又看了看身边的阿瑶,心里满是感激。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离不开阿杰的帮助,离不开姐姐的支持,离不开警察的救援,离不开所有帮助过他的人。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继续做反诈骗宣传,帮助更多人,让更多人不再被骗,让更多家庭不再承受分离的痛苦。
夕阳西下,樱花大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李响、阿杰和阿瑶坐在樱花树下,看着眼前的美景,聊着未来的打算。李响说,他想继续在超市工作,攒点钱,以后开一家自己的小店;阿杰说,他想考大学,学法律,以后当一名律师,帮助更多像他们一样的受害者;阿瑶说,她想好好学习,以后当一名老师,教孩子们知识,让他们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微风拂过,粉色的樱花花瓣落在他们的身上,像一场温柔的梦。李响看着身边的阿杰和阿瑶,看着远处的夕阳,心里满是幸福。他知道,不管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他们心怀希望,只要他们互相帮助,就一定能克服所有困难,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那道铁丝网外的月光,也成了他们心中最珍贵的回忆。它见证了他们的绝望,也见证了他们的希望,更见证了他们的成长和蜕变。他们知道,只要心里有光,再黑暗的地方,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只要心怀希望,再艰难的日子,也能迎来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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